荷绿藕白莲花红

龙　符（壮族）

台湾诗人余光中说，翻动一片荷叶，就翻动了一部《诗经》。大陆作家王剑冰说，翻动普者黑的荷叶，就翻动出一曲彝乡情韵。

——题记

当我在书桌上翻动描绘普者黑荷叶的一段文字，就无意中将我的思绪。划向生长(诗经)的年代。荷，这种观赏植物，仿佛就是从春秋战国时期，以一种美的背影和花的造型，向人间飘来。

时间：春秋战国时代。

地点：郑国故城边的溱洧河。

场景：溱洧河里有一大片荷花。

人物：姑娘隔河等待小伙子来约会。

内心独白：“子惠思我，褰裳涉溱。子不思我，岂无他人?狂童之狂也且!”

《诗经·郑风》中的《褰裳》篇，正是起源于此。《郑风》中的篇章，多为“爱情之歌”，热烈而直白。正如文学批评史家郑振铎所说：“《郑风》里的情歌，都写得倩巧，很婉秀，别饶一种媚态，一种美趣。……‘子不思我，岂无他人?狂童之狂也且!似是《郑风》中所特殊的一种风调。这种心理。没有—个诗人敢于将她写出来!”(《插图本中国文学史》)

有人说：这是爱与不爱的最后通牒。又有人说：这是大胆求爱的戏虐。更有人说：这是一首具有现代味的情歌。一首女子戏谑情人的情诗。将少女情思涌动的自言自语，嗔怪、自豪、妩媚的神情跃然纸上。

读到这里，郑国青年男女两千年前在莲叶间咏唱的爱情，因为有荷叶的缘故，竟将高原水乡的普者黑接续起来。

荷花，原产于中国，种植已有3000多年的历史，被誉为“水中芙蓉”和“十大名花”。荷根长大成藕，藕折断时，常有丝相连。俗语说：“藕断丝连”。用来比喻爱情的坚贞不渝。花凋谢后结成种子，俗称“莲蓬”。莲子受硬壳的保护。可以埋在地下几百年不朽。1952年，我国在辽宁省新金县出土了一批年龄约一千多年的古莲子，经培养，有96％的莲子复苏发芽，堪称是世界上寿命最长的植物种子。荷花的外部形态保留着古植物的某些原始形状，因此被植物学家称为“活化石”。

荷花的叶片和花茎，亭亭玉立于水面之上，风姿绰约，仪态万方。藕供鲜食用或制藕粉。莲子为滋补品。花叶可观赏。荷叶、藕节、莲子皆可入药。一言以蔽之，荷花不仅可供观赏，而且有很高的经济价值，既可食用又可药用，可谓浑身是宝。

每逢夏天，普者黑的万亩荷花竞相开放的时候，就是普者黑的旅游旺季到来的日子。荷花开与否。就成了“消息树”和“花信风”，向人们传递着美的喜悦和乐的快慰。花开得最旺盛，游人来得最凶猛澎湃，可谓“山来潮、水来潮、不如人来潮!”人气指数的背后，就是居高不下的旅游经济景气的财富榜。荷风挡不住。因为荷之美的缘故，同样挡不住的还有人们寻花问美，品藕尝莲的脚步。

“年年六月二十四，普者黑畔抹花脸。”农历六月二十四，是一年一度普者黑景区举办传统的“火把节”和“花脸节”的喜庆日子。我们作家采风团也随着如潮人流，加盟这游湖赏花大军。

“荷花开放六月香。”我在想，广泛生长于浅塘湖泊中的荷花，一定有一种与大自然的特殊约定和不变承诺。终于，有一天，我得知，被古人称为“六月花神”的荷花，每逢农历六月二十四日。就是荷花传说中的生日。这个古老的江南风俗，被清代的词^写得让人神往不已：“苏州好，二十四赏荷花。黄石彩桥停画鹚，水精冰窖劈西瓜，痛饮对流霞。”而今的普者黑荷花，又因为是“生命的圣诞”和“人生的盛宴”才羞红脸。绽放格外鲜艳的“生日之花”!

走进普者黑，游山玩水赏荷花，乘船家的木船，已撑往荷塘的深处，可我被荷花搅动的心，却跨越千年，停泊在《诗经》的书卷之中，无法释怀：

自古以来，荷花除俗称“莲花”外，还有“美蓉、芙蒅、藕花、菡萏、水芝、水芸、泽芝、玉环”等之美称。古人有许多赞美荷花的诗句和散文。中国最早的诗歌总集《诗经》中，就有“彼泽之陂，有蒲菡萏”、“山有扶苏，隰有荷花”的诗句。

伟大的爱国主义诗人屈原爱荷成癖，在《离骚》中写道：“制支荷以为衣兮，集荚蓉以为裳。”不仅衣裳用莲荷制作，还希望与之为邻，住在荷下。《九歌》有句：“搴芙蓉兮木未”，“筑室兮水中，葺之兮荷盖”，“芷葺兮荷屋”。

三国时期的曹植以荷花之美来形容他理想中的洛神，又作《芙蓉赋》来赞美荷花的高洁魅力。

中国唐代三大诗人之“诗仙”李白，更是与荷花结下不解之缘。

李白钟情荷花。自号“青莲居士”。代表着他的精神世界的一个侧面，体现着他的志向和情趣，联系着他童年时期的一段生活经历。李白有不少诗篇吟咏莲花：“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就是他的自我写照，反映出他不随波逐流的高尚生活情操。

与此同时，李白用莲花来表达爱情，他在《折荷有赠》中写道：“涉江玩秋水，爱此红渠鲜。攀荷弄其珠，荡漾不成圆。佳人彩云里，欲赠隔远天。相思无远见，怅望凉风前。”堪称：“一粒沙里藏洞天，半朵花瓣有爱情”。

正是一股熏香的荷风，才把我的神思又吹醒，又漂流到普者黑的荷丛花阵中来。在普者黑，最令人叹为观止的不仅仅是万亩荷塘，而是50里水面上生长的珍稀野生荷花。万亩原生态的野荷，依然是世界罕见、中国少有的景观。

每年的七、八、九月份，正是野荷叶繁莲茂花盛开的季节。洁白如玉，粉红诱人的野荷花摇曳于清波之上，似姗姗而来的爱神，恍若负有使命的荷花仙子降临人间。满湖粉红色，洁白色的莲花把整个湖区装点得格外美丽，清纯又多情。丰富的大自然风景，点缀着人间的和谐。

当我追问野生荷与人工种植荷的异同时，同行的朋友告诉我：“一是花色洁白如玉，二是藕粉含量较高，三是维生素含量多，四是莲子更养生补体。”真是“不说不知道，一说野荷花还真奇妙!”

据中国荷花研究所的专家考证，生长在这里的两种野荷花，在世界上已经要濒临灭绝了。但却在普者黑里能生长如此茂盛，确是一大生命的奇迹。

“普者黑野荷——原生态美的活化石。野荷的枝叶，花蕾、花朵都丰厚而硕大，色彩艳丽浓郁。白荷似玉，流淌着白云绿水；红荷似日，光焰似火。”老作家张永权先生已有妙笔盛赞过。

行舟普者黑，当然要寻幽探秘。“映日荷花别样红。”荷花红已不再是秘密。而这里的白荷花那么多却让我费思量，我又从丘北作家郭绍龙处探了个究竟——

相传在很久很久以前，荷叶湖的荷花全是红的。普者黑村里的一对彝族男女青年在湖上遭遇了一场轰轰烈烈的爱情。荷叶在上，荷花为媒，红鲤鱼作证，字字珠玑，句句真情，海誓山盟永相守，海枯石烂不变心。

不料，好事多磨。俩人的恋爱遭到家人的反对。嫌贫爱富的男方家，拒绝迎娶美貌如花的姑娘。男方郁郁而死，而多情的姑娘，每年夏季荷花开的时候，就会来到情人湖等小伙。年复一年，年年如是。终于有一天，顶着白包头饰的姑娘获悉男方的死讯，她平静地祭奠心上人之后，投湖自杀而亡。情人湖的荷花是有灵性的，它们被人世间忠贞不渝的爱情打动感染了，—夜之间，所有的红荷花，都变成白荷花。说也奇怪，从那以后，荷叶湖就被人们改称“情人湖”。湖里的花，就一直只会开白花……

听罢故事，我想，当年伍子胥过关，一夜急白了头发。如今，我方知，普者黑的荷花，为了生死之恋的爱人，一夜哭白了红花。茫茫人海，滚滚红尘。“问世间情为何物?爱情两个字，竟教人生死相许?”也许情人湖的白荷花故事，可以作这句千古绝唱的精彩解读和注释。

莫非，荷叶绿、藕节白、莲花红，这些水淋淋的植物符号，都与《诗经》书中、李白笔下的爱情有关?大诗人白居易也曾写过：“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这连理枝、比翼鸟、并蒂莲，都是永不分离，终身相守的爱情象征。——我自问自答，众人沉默无语。

“船人闹荷无水面，白莲沉醉红莲酣。”我在想，大作家蒋子龙描绘普者黑之美时，引用过的这两旬诗，能否用在此情此景?

同行的丘北作家雷刚却突然冒出一句：“我说个‘谜语让大家猜，猜中，赏酒一碗。猜不中，按照彝家的老规矩办，赏水一盆!”

“泥里一条龙，头顶—个蓬，身体一节节，满肚小窟窿。”猜呀，各位嘉宾，作家朋友们!

当我脱口而出：“莲藕”两个字的同时，一盆清凉的普者黑湖水，从头泼下，湿透全身。这既是普者黑的“迎宾礼”，又是撒尼人的“老罚单”，被没头没脑的凉水清醒一番，竟然忘掉了自己是第几次在湖面船上“湿身”……

此时，前面不知何时驶来几叶扁舟，身着撒尼族节日服装的“阿诗玛”在船头高唱《莲藕词》：

莲藕呀丝儿长又长。

羞涩的姑娘呀水底藏。

说是春蚕呀又不见蚕茧，

丝儿多多呀蛹裹中央……

听着这仿佛是“天籁之音”的乡土情歌，我们一群人又陶醉了一番。毕竟，“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

关于绿荷，关于白藕，关于红莲，古今中外的记载数不胜数。但是，却独有诗人徐志摩的一首诗，我认为是描绘荷花的“经典名篇”，我面向普者黑山水的天地大舞台；将其大声的背诵，赠给我至亲至爱的普者黑荷花姑娘：

最是那一头低头的温柔，

像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

道—声珍重，道一声珍重，

那一声珍重里却有着甜蜜的哀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