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纱与伊朗社会变革
2009-11-13伍庆玲
伍庆玲
在刚刚过去的伊朗总统选举中,妇女如同一道亮丽的风景线,出现在这个神秘古国的政治舞台上。选举尘埃落定之后,新任总统内贾德向议会提交了新的部长候选人,其中就有三位女性。
21世纪被称为她世纪,女性参政不再是一个陌生的话题。自20世纪70年代以来,伊斯兰国家妇女参与政治的先例不少,从梅加瓦蒂、贝·布托到穆巴拉克总统夫人,都是穆斯林妇女直接或间接参与政治的典范。在阿拉伯地区,默默无闻的普通妇女历来在家庭内外辛勤劳作,是家庭的重要支柱。如今,那种认为伊斯兰妇女柔弱无能的偏见已经逐渐地被改变。然而,由于伊朗在某种程度上还是一个很特殊的国家,在这次的选举中,其妇女问题一再引起人们的惊讶乃至困惑,媒体对伊朗妇女参政也关注颇多。
孤独国家的“完美面纱”
伊朗是一个孤独的国家。在以逊尼派为主的伊斯兰世界,作为什叶派的国度,它属于少数派;在中东,阿拉伯世界是一个整体,而伊朗、土耳其与其他阿拉伯国家相比,民族和语言方面有较大的差异,处于相对独立的状况。土耳其和美国关系很好,与以色列和谐相处,积极要求加入欧盟。伊朗恰好相反,在巴列维国王时期,与美国关系十分亲密,1979年后伊朗内政外交发生大转变,现在已经成为美国在中东的头号敌人。因此,伊朗被称为是“两个体系的矛盾者”,所谓两个体系,指的是美国为主导的国际体系和逊尼派为主导的伊斯兰体系。
伊朗妇女形象是伊朗社会变化的标志。在西方媒体眼里,如果说1979年以前伊朗妇女是中东妇女解放的楷模,那么1979年以后的伊朗妇女是中东妇女受压迫的代表。
那么,1979年以后伊朗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呢?
1979年以后,伊朗最高精神领袖霍梅尼提出了既不要东方,也不要西方,只要伊斯兰的主张。其中一个重要的举措,是在伊朗国内执行严格的宗教政策。霍梅尼对妇女面纱十分重视,曾经说过:“伊斯兰革命最伟大的成就就是恢复了面纱——如果除此之外没有其他成就,对革命也就足够了。”20世纪80~90年代,伊朗政府对面纱的长度与颜色,以及身体必须被遮盖的部分都有明确规定,黑色之外或者过短的面纱被称为“不完美面纱”,穿戴“不完美面纱”者要遭受舆论攻击或者被处罚。在当今世界,像伊朗这样严格执行伊斯兰教法、对妇女面纱作严格规定的国家已属少数。因此,1979年以后的伊朗变得更加孤独。
面纱变化的深刻文化含义
在波斯湾地区,除了伊拉克以外,伊朗是最具有成为大国天赋的国家。它拥有优越的自然资源和人口配置,是最早开始工业他的发展中国家,其国内基础设施完善,科技比较先进。但是,伊朗一直处于发展的困境中。如何摆脱与“两个体系”的格格不入给伊朗造成的束缚,是摆在伊朗面前最艰巨的首要任务。
对话而非对抗,才有出路。只有变革,才能发展。1979年以来,伊朗社会政治并非铁板一块,倡导“文明对话”的哈塔米一度执政八年(1997年~2005年),改革派和女性主义者在面纱问题上发出不同的声音。西方希望有更多仿效现代西方文明的因素出现在伊朗社会,伊朗妇女服饰的细微变化难逃西方媒体的眼睛。面纱,本是妇女的服饰,属于私人生活领域的范畴,强迫妇女蒙而纱或者不允许妇女蒙面纱,皆是侵犯人权的行为。但是,历史和现实赋予面纱深刻的文化含义,面纱的变化成为伊朗社会变化的重要标志。伊朗妇女,注定要和伊朗社会变革联结在一起。
当然,伊朗妇女参政自有其传统。伊斯兰教什叶派与逊尼派的重要区别在于它只承认阿里为穆罕默德先知的合法继承人,而阿里的妻子法蒂玛就是先知的女儿,深受什叶派的尊重。伊朗现代知识分子阿里·沙里亚提(1933年~1977年)在他的演讲文集《法蒂玛就是法蒂玛》中,颂扬了法蒂玛追求公正,甘于清贫的宗教精神,成为年轻一代伊朗妇女积极参与1979年革命的动力。伊朗伊斯兰共和国建立以后,法蒂玛的生日代替了“国际三八妇女节”,成为伊朗妇女的节日。
1979年霍梅尼革命对伊朗妇女的影响是多重性的。一方面,它废除巴列维时期妇女已经获得的权利自由;另外一方面,它又在伊斯兰教的框架下,给予妇女各种权利。家庭法改革是伊斯兰国家的难题,埃及的改革派经过近百年的奋斗仍旧起色不大,伊朗1986年家庭法赋予妇女许多权利,改革步伐较大。伊朗议会政治具有悠久传统,1964年巴列维国王赋予妇女选举权。1979年革命后,伊朗共和政体未变,妇女仍保留选举权。伊朗妇女是议会政治的群众基础,她们积极参与选举,对伊朗政坛变化产生深远的影响。相对而言,在一些海湾阿拉伯国家,妇女至今还没有选举权。
1979年革命后,伊朗妇女解放步伐在有些领域倒退或者停滞了,但是,在教育方面却发展很快。20世纪最后20年里,在伊朗大学生中,女性比例一直保持50%以上,在硕士和博上中,女性比例在20%~30%。伊朗上层社会的妇女,以获得博士学位为莱·伊朗,以它特有的方式在证明自己强于西方。
2003年伊朗妇女希林·伊巴迪获得诺贝尔和平奖,传递了两个信号。首先,是西方世界对伊朗妇女问题的高度重视,把诺贝尔和平奖颁发给一位普通的伊朗女律师。其次,是伊朗妇女具有自强不息的奋斗精神,伊巴迪虽然很平凡,但是她一直孜孜不倦为妇女和儿童争取人权。她的坚韧不拔来自伊朗宗教文化的熏陶,她认为伊斯兰教与人权不矛盾。她主张通过对话,来消除不同宗教与文化之间的分歧。
妇女解放,将不再是梦想
看到这里,2009年伊朗大选前后出现与妇女有关的一系列社会现象就显得顺理成章了。
选举开始,主要候选人纷纷打出“妇女牌”,许诺当选后给予妇女权利。各种身份的女性出现在政治舞台上,从普通大学生到市民,从女候选人到男候选人的妻子。妇女积极参与政治的热情深深地感染了人们,人们仿佛看到伊朗妇女解放的希望,仿佛看到伊朗社会的美好未来。
在参与选举的过程中,伊朗妇女体现了既传统又现代的形象。穆萨维夫人拉赫纳瓦德在公众场合露面时,用黑色的头巾将头发和耳朵遮得严严实实。她那深黑色的头巾上耐,散落着红黄相间的花朵图案。这种色彩搭配一向为伊朗传统艺术所推崇,同时又带有国际流行时尚元素。她穿着从头垂到脚的黑色查朵尔,同时外罩一件各国妇女皆宜的紫灰色外套。她的服饰体现了端庄又不沉闷的风格,加上她自信与睿智的气质,使人感到伊朗妇女不同凡响。
拉赫纳瓦德长期从事女性主义运动,并且在历届政府中任职,填补了穆萨维20年没有从政的空白。她的演讲生动,年轻女性常常被她感动,从而支持改革派。电许有人会说,这只是一位站在丈夫身边为他呐喊的夫人,伊朗还没有出现一位真正意义上的女总统。但是,在这样一个男权色彩较重的国家,女性以独立候选人的身份参与选举还为时尚早。在这样一个不鼓励妇女在公共场合出现的国家,当一位妇女与丈夫手牵手出现在候选人舞台上,并且在选举中发挥重要作用的时候,仿佛已经不仅仅是一场选举运动,还是一场波澜壮观的女性主义运动。它充分证明,女性,能够在家庭和社会领域都发挥积极作用。
选举,是一场不流血的革命。尽管这场世人瞩目的总统大选以保守派执政而告终,但是三名女性被作为部长候选人提名这一件事表明,保守派在今后的执政道路上,可能要顺应民众的要求,吸纳很多改革派的政策主张。在伊朗,保守派和改革派之间不是界限分明的两个集团,而是相互影响,它们的治国方略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前任总统哈塔米不仅是著名的改革派,而且是一位资深的宗教学者,宗教文化造诣颇深。
9月3日,伊朗议会就新一届内阁成员名单投票表决,结果三名女部长提名有两人遭否决。但不管怎样,伊朗新内阁有了首位女部长。这终究还是一件好事。文雅而不柔弱的伊朗妇女,经过一代又一代地努力,前仆后继地创造着自己美好的生活,并为她们国家的发展做出巨大贡献。
总之,伊朗是一个比较独特的国家,它以自己存在的方式证明自己。但是,它和其他发展中国家一样,面临着全球化的调整,在努力保留自己传统文化的同时,也要为适应世界做一些改变。要求进步的伊朗男女老少,以他们特有的方式为妇女解放铺设道路。妇女解放,不再是一个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