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年自我扫盲谈

一

我85岁离开办公室，回到家中一间小书室中，看报、看书、写杂文。

我是一个专业工作者，一向生活在专业的井底。忽然离开井底，发现井外还有一个无边无际的知识海洋，我在其中是文盲。我要赶快自我扫盲。

感谢亲友们的帮助，使我不断看到多方面的中外读物，弥补我的鄙陋。

由于我年老力衰，不能到图书馆去查报看书，我的阅读只能是来什么、看什么，既不是有计划的阅读，更不是有系统的研究。这种杂乱无章的“博览群书”，是老年的无可奈何。而我真的是“博览群书”，因为退了休没事干，比别人看得多。

我看过的书刊，随手废弃，因为书室没有空隙可以储存。遇到有意义的资料，我压缩存入软盘，然后选择一部分，改写成短篇，跟亲友同好们切磋。有的在杂志上发表，大致每隔十年，选编成一本杂文集。不知这些杂文，能有参考和启迪作用否?

学，然后知不足；老，更自觉无知。这就是老年自我扫盲的乐趣。

注：今年104岁的周有光先生晚年出版的部分杂文集：《现代文化的冲击波》，北京三联书店，2000年出版；《周有光耄耋文存》，北京三联书店，2001年出版；《周有光百岁新稿》，北京三联书店，2005年出版；《学思集》，上海教育出版社，2005年出版；《朝闻道集》，世界图书出版社，2009年11月即将出版；《拾贝集》(读书报告)，香港天地出版集团，2009年12月即将出版。

二

《博览群书》让我谈谈60年来我国出版的、影响较大的书。由于我不保存书，恐怕难以胜任。就手边看到的，试举几种我认为很好的、值得向读者推荐的书。

《苏联兴亡史》，周尚文等著，上海人民出版社2002年6月出版；《苏联兴亡史论》陆南泉等主编，2002年1月出版。老年读书，我主要读专业以外的有关文化和历史的书籍，想知道一点文化和历史的发展背景。首先想了解三个国家：中国、苏联和美国。了解自己的祖国最难，因为历代帝王歪曲历史，掩盖真相。考古不易，考今更难。苏联是新中国的原型。苏联解体以后，公开档案，俄罗斯人初步认识了过去，中国还所知极少。美国是当今唯一的超级大国，由于一些原因，美国的面貌变得模糊不清。了解真实的历史背景困难重重，可是旧纸堆里有时发现遗篇真本，字里行间往往使人恍然大悟。我读介绍苏、美的书，主要是英文著作。这两本是我看到国内出版谈苏联的书中比较好的，故推荐给大家。

《中国大百科全书》，中国大百科全书编辑部编，中国大百科全书出版社，1986年11月第一版，1993年出齐。共74卷，收7.8万个条目，是世界上规模较大的几部百科全书之一。这是我国各学科领域的专家学者花大功夫编纂的一套大型百科全书，是很好的高等参考书，也可作为学习各门知识的入门书。

注：周有光先生是中国大百科全书总编辑委员会委员，是其《语言文字》卷重要条目的撰稿人和全卷审稿人。

《简明不列颠百科全书》，简明不列颠百科全书编辑部译编，中国大百科全书出版社，1986年8月第一版。对各种各样的读者来说，简单明了的百科全书都是很好的参考书。这套世界闻名的大型百科全书，80年代我国因为国情所限，只译了其中的10本。5年后情况好多了，新版译了20本，现正考虑再出一个30本的。

注：周有光先生作为中方三编审之一参加了《简明不列颠百科全书》的中美联合编审委员会，与刘尊棋、钱伟长先生共同编辑了中文版的《简明不列颠百科全书》。

《现代汉语词典》，中国社会科学院语言研究所词典编辑室编，商务印书馆，1978年12月第1版。最新版本是2005年7月26日第5版，共收字、词、词组、成语和其他熟语6.5万条。此书主编吕叔湘先生和丁声树先生是中国最好的语言学家。国内众多一流的语文学者花很大功夫编成这部工具书。这也是第一本按汉语拼音作注、按词作注的语文词典，产生的影响不可估量。

《世界文明史》(上下卷)，(美)菲利普·李·拉尔夫等著，商务印书馆，1998年5月出版。对于中国读者了解世界文明发展进程来说，这是很值得一读的书，译得也不错。

《文字学概要》，裘锡圭著，商务印书馆，1988年出版。准确地说，此书应叫《汉字学概要》。这是得到国际承认的汉字学著作，许多国家都有介绍。不仅大学当作课本，中学生、一般读者也能看得懂。是学习汉语言文字的好书。

《中国现代语言学家传略》(四册)，中国语言学会主编，河北教育出版社，2004年出版。国内语文学界许多人花了好多年功夫编成。收录中国近一百多年来的现代语言学家318人，大致反映和展示了20世纪中国语言学的历史概貌。要了解中国语言学家和语言学，就看这本书。

《简化字溯源》，张书岩王铁昆李青梅安宁编著，语文出版社，1997年11月出版。介绍自古以来汉字简化的历史，细述简化字的源流。如今“繁简”之间常起争论，一些人妄自菲薄简化字，是不懂得汉字发展的历史规律。对于一般读者了解汉字的历史，这是很重要的参考书。

《语言文字学的新探索》，周有光著，语文出版社，2006年11月出版。这本书有助于一般读者了解语言学的新动向，是大学“现代汉语”和“现代汉字学”等课程的补充读物。从大学生角度看，这是一本语言文字学的启蒙读物。除“宏观理解”、“基本规律”等外，还特别介绍了学生应当知道的“世界文字鸟瞰”。

《文化十日谈》，丁东、谢泳著，福建教育出版社，2008年10月出版。这是作者送来，我随便看看的书。其中一些谈知识分子、历史研究、出版现状、公共政策之得失等的文章，写得不错，值得一读。我在书上批注：“学习民生的好读本。”

(本文由周有光先生口述，庞旸整理，注为整理者所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