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南地北念着你
2009-11-10栀鸢
栀 鸢
有些人即使相爱也无法走在一起,但他们的爱可以以另一种形式存在,一生一世都不会泯灭
「一」
十月秋,叶子日渐发黄,黄得很有色泽,栽植在校道两旁的树木从远处看去是金灿灿的一片,像春天的油菜花地。时不时还有成群的白鸽在校园上空盘旋,天空顿时热闹起来。
正对校门口的假山流水散发着阵阵凉气,殷微然坐在草坪的边缘,抱了抱膝盖,中心是男生们在踢足球。她笑,学校小也有小的好处,否则怎么能将风景一览尽眼底,心情好,学习才会有动力。
微然,你又在傻笑了。她身旁的王娜碰碰她的手臂,不解地看着她。
呵呵,是风景太美了,害我想回去学习了。
好,那我们回去吧。说着,王娜站起来,再拉她一把。
殷微然最后望了球场一眼,才心满意足地离开。场上的肖立轩在她转身时,突然没预兆地朝她望来,目光短暂地停驻在她的背影上,很快又继续踢球。而嘴角边泛起了不易察觉的温柔的笑意,像天边堆积的云,久久不散。
殷微然怎会忘记,一个月前她初入学,一个人去教务处交学费、填表和领取校服。当十五分钟后她出来时,放在门外的行李箱却不翼而飞了。她顿时头皮发麻,几欲昏倒,那里面可是她全部的身家了!于是,她围着楼外跑了几圈,直至累到一手撑着墙壁直喘气,委屈得想要流泪。
同学你还好吗?肖立轩便是在这时候出现的,他声音低柔,关心地询问着。
那个,那个我的行李不见了。她抬起头,心里着急,说话磕磕巴巴地,睁着一双大眼睛,上面像被蒙了一层薄薄的雾气。
他皱了下眉头,然后忽然想到了什么,安抚她说,你去宿舍管理员那里看看,可能有学生以为行李是别人不小心漏下的,将它交给生活老师了。
她感激地点了点头,刚想走,蓦地停下脚步,回头不好意思地问他,请问宿舍在哪个方向?
我带你去吧。
谢谢,真是麻烦你了。
最后,她在宿管那里激动地拥抱着庞大的箱子,连声道谢,就差没跪下磕头了。
肖立轩在一旁静静看着,不露声色地抿嘴微笑。我叫肖立轩,高一二班的,有什么问题都可以来找我。说完,他挥手和她再见。
她怔怔地望着他离去的身影,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汗水顺着刘海一路从两颊滴落到水泥地板上,仿佛发出了巨大的响声,响彻了她16岁的天空。
「二」
殷微然其实是个性格内敛的女孩,始终是安静、从容的模样,再没了肖立轩初次见她时的窘迫和慌乱。
许是有之前那一条隐形的线牵引着,加上她是学习委员,他是班长,两个人接触机会很多,牵涉的话题也不少。等他们彻底熟络起来后,他悄悄告诉她,我很怀念第一次见你时你的样子,傻傻的、孤单的、无助的,很可爱。
她呼吸顿时感到有点小小的急促,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但缘分与人之间有时就像是一双眼睛,离得再近,也无法对望,不是不愿,而是不能。
某天课后,王娜陪殷微然去图书馆的阁楼找一本年代久远的旧书。被隔绝了阳光的角落里,连空气都是阴暗的,吸进肺里,是一阵一阵的凉。殷微然站在铺满尘土的椅子上,一本本对照着。许久,缓缓地,王娜幽幽的声音从另一边传来,微然,我喜欢上一个人了,怎么办?
喜欢一个人没有错,也不是禁忌,只需要知道他是怎么想的就好,他是谁呢?
肖立轩。
时光就像静止了一般,呼吸也停止了,书在殷微然的手里一下子变成了千吨重,她在黑暗里苦笑了一下,心中明白,立轩是个好男生。
微然?
我找到书了,咱们走吧。她走下椅子,朝王娜的方向走去,她在她耳边说,他确实值得你去喜欢,幸福是要自己争取的,加油哦。
「三」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王娜的关系,殷微然开始不着边际地躲着肖立轩,比如有些活动,她不再同意和他一起当主持人,比如有些题目明明可以解答,她却让他去找别人,再比如,她不再去球场看他踢球,不再听他介绍的音乐……
这些变化从小放大,大到连她自己都分不清,这样做是为了王娜,还是为了自己。她是一个必须要离开的人,她不会为了任何人而停留,不会为了任何人而改变自己的初衷。也许,她要感激王娜,给她一个理由远离他,不去沉沦。
后来,一个春光明媚的午后,王娜对殷微然说,他拒绝我了,连拒绝都那么温柔,我都不知道说什么好。语调里夹杂着苦涩的味道,不过心很平静,这是她预料中的答案。
殷微然安慰她,没事,还有机会,还有时间。然后陪她去麦当劳好好大吃了一餐。
那一刻,她五味交集,心底冒出一点小窃喜,又藏了些难过,为王娜难过。她讨厌这样的自己,这样虚伪的自己。
但上了高二后,时间一下子紧迫起来,为了分科的准备,为了稳固基础,为了未来,谁都恨不得把每一分钟里的六十秒挤成120秒,他们再没心思管这儿女私情了。
只不过偶尔他们在狭窄的楼道里遇见了,会相互一点头,便瞧见对方脚下那长长的影子,抬头微微一笑,恍若清风一袭,再侧身抱着一摞厚厚的书本从彼此的视线中消失。
「四」
更多时候,肖立轩是心疼她的,他看着她那么努力地拼搏,甚至在吃饭的时候也不忘拿英语单词便条。他以朋友的身份对她说,该休息的时候就要休息,千万别考上大学身体却垮了。她点点头,可下一秒又恢复到那样的状态,然后再不好意思地冲他笑笑,说,改不过来了。
无论是她还是他,觉得还能像现在这样关心对方,已经是莫大的幸福了。
时光的流逝是无声无息的,就似肖立轩送给殷微然的水晶球,液体在不知不觉中渐渐变黄了,他们都没发现。
在高二结束时,班级最后一次举行了聚餐,因为文理分班后,他们就要分开了。
那个晚上,大家在小餐馆里坐了五六张桌子,白炽灯光下,有人感慨,有人压抑,有人哭泣,所有的表情都显得那么真实。
这样的氛围,酒是肯定喝高了。后来,有人给肖立轩和殷微然敬酒,他一杯一杯毫不犹疑地喝下去,并将她的那一份也揽了过来。
他在醉倒的前一刻,在她耳边喃喃地说,去你做你想的事,我会永远支持你的。
那一夜,星空格外的明朗,月的阴晴在夜空交替里被诠释得很完美。她蜷缩着身子坐在床上,靠着墙壁,默默地想,立轩,谢谢你,你会遇到比我更适合你的人的。
那一年,她选择了理,他学文,和王娜同班。
「五」
高考后,殷微然如愿以偿地考到了北方那座冰天雪地的小城,离开了这里,离开了那没有温度的家。
临行前,肖立轩和王娜去火车站送她。王娜将从庙里求的开过光的护身符挂在她脖子上,和她相拥告别,她以只有她们可以听到的声音对她说,微然,对不起,我知道你喜欢立轩,他也喜欢你,现在你可以不用再因为梦想和我而放弃他,为什么不说清楚呢?
傻娜娜,我和他之间有再多的感觉和感情也没有用,因为我们是没有未来的。
肖立轩一直在旁静静地看着她,直到她一步一步走上火车,他才对着她的背影大喊,一路小心,到了报平安!
她拼命地点头,回眸对他莞尔一笑,瞳孔便映取下了那一张温情似水的容颜。
大学后,她和他还有联系,逢年过节都会打个电话或发短信问候一下,不深不浅的交情,在流年里被圈上了更美的环。
大二的下半学期,唯一一次,他喝醉了酒,在深夜给她打了电话。她从没有关机的习惯,心理测验说,这是因为害怕寂寞。
她在迷糊中接起了电话,喂?
微然,我是立轩。他还保持了一丝清醒,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立轩……听到这两个字,她立刻惊醒,蒙着头,躲在被子里急切地问,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没事,就是忽然想告诉你,我喜欢你,虽然没可能了,但不说出来就觉得是遗憾。他的声音是低沉的,柔和的,她甚至可以想象得出此刻他的表情,定是在微笑。
谢谢你,我也曾这么的喜欢过你。她悠悠的声音传到了手机的那一边,他是真的在笑,他知足了。
后来的大半个夜晚,他们一直在闲聊,仿佛要说尽高中三年没能说完的话。一直聊到初见黎明的光,微弱的光线投射到宿舍的水泥地板上,他们才昏昏沉沉地又睡了过去。那也是他们两个大学唯一一次的逃课,逃得那么开心。
彼时,肖立轩已经有了一个她,而殷微然也有了一个他。他们都知道,对过去可以怀念,但对现在的感情和陪在身边的人要负责,只是有些话,说了并不是想得到什么,不过是为了弥补一个缺憾,一生的。
天南和地北的距离是两个人对彼此最后的牵挂,和那一生一世的思念。
文字编辑/苗嘉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