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镇江,我所拥有的一份美丽
2009-11-10高绪波
高绪波
偶有闲暇,总爱满世界地疯跑。虽然出国的机会并不多,然风情迥异、各自魅力不同的水乡、苗寨、名山古刹、大漠孤烟、海滨日出和冰雪北极,也着实令我常常心甘情愿心满意足地掏空身上的银两。
经常是在去了一个旅游地回来以后才会怀念那里的美丽,而身处其中时却满眼人流如潮,山水相似,少有感觉。而在江南,在古城镇江,却是还没有离开就已经开始想念了。
从哈尔滨南下,经冀中、越齐鲁、跨江淮,一路奔波劳顿直奔镇江,心情一直激动在十分迫切的期盼之中。我是去会见一位仰慕已久的女人。
适值江南的梅雨季节。天不作美,火车临近南京的时候,我就从报纸上、广播里听到了当地万众抗洪的消息。隐约还记得,报纸报道,当地一个称做丹徒小镇上的一家农户,在凌空落下的一记霹雳声中全家落难的不幸消息,令我很是惊悸了一阵。
我依然脚步执著。
到达镇江的当日,我就走在了去往她家的青石板铺就的斜坡路上。
其时,与我所预料的情景一样,雷鸣闪电,天河倾泄。自天而降的瓢泼大雨,使整个镇江城区朦胧在白茫茫的一片雨雾之中。从住处到她家,短短10多分钟的路程,尽管撑着雨伞,可是我的两条裤腿还是全部洇在雨水之中了。风刮得很大,雨水魔幻般纵横飞窜,颇具现代意识流派,以致于我手中的雨伞一度成了摆设。脖子里灌满了飞溅的雨水,头发也成绺地紧贴在头顶,样子十分地狼狈。
汩汩成流的雨水顺着斜坡的青石板路漫下,感觉像是儿时淘气地走在雨中的山溪。水润无声沁透鞋面,从脚底透着一丝丝的凉意。尽管也是雨巷,也有如油布伞一样的"天堂"牌花布雨伞,偶尔也见低眉而过步履匆匆的姑娘;但是,没有丁香,没有灰布长衫先生,只有挽着裤脚的短衫来客,自然也就没有了徐志摩笔下的那份浪漫。
抵至门前,烟雨之中的西式楼宇、满院青翠花草的院庭,令我欣喜。终于可以看见她了。
轻按门铃,不见人影。许是她正在倚床而读,或是雨中小憩?
再按。终于有了回应。朱门轻启,从屋里匆匆走出一位老者。清瘦,背微驼,紫铜色的脸膛。眼窝微凹,两眼炯炯有神。
“您是来参观的吗?”
“是的,不远万里。”惟恐受了慢待,我紧接着说,“老先生,我是从最北边的黑龙江来的。”我边说边比划着。
“哦,知道那里,咱自家兄弟也在那里谋生呢。”
“先生是?”我狐疑。
“哦,老家山东,过来好多年了。”老人边说,边打开院门锁,把我礼让到楼前的雨搭下面,“快进来,避避雨吧!”
我很惊喜:“太巧了,老人家。我老家也是山东,蓬莱的,靠海边。”
“是嘛,老乡哎!”老人也显得很高兴。
我对老人表示了谢意,继续搭讪:“老人家是说有兄弟在黑龙江吗?”
“是哦,当年闯关东去的,是两个兄弟一块儿!”老人回答,“不过,现在子孙满堂。人口多了,日子也好过多喽,常有信来。”冷风飕飕,老人下意识地裹了裹身上的外衣。
雨中,空气显得很凄冷。
我只好告诉老人,我从遥远的黑龙江来,就是为了拜谒一位中西合璧的性格女人——赛珍珠,一位1892年出生在美国西弗吉尼亚州希尔斯博罗市著名的女作家。赛珍珠在她襁褓中就随同同为长老会传教士的父母来到中国镇江,整个一生,她以汉语为第一语言,在中国传统文化熏陶中成长,在中美两地穿行中创作。长期生活和工作在中国,一辈子致力于卓有成效的东西方文化交流与沟通。其一生创作了85部作品。并且在1938年,以一部“对中国农民生活史诗般的描述(长篇三部曲《大地上的房子》),以及传记方面的杰作”而获得诺贝尔文学奖。她是一位贯通中西、令人钦佩和仰慕的卓越女性。
问明原委,老人很是遗憾地说:“那你可真是不巧了,今天休礼拜,管事的都休息喽,只我一个人在看房。”
我明白老人说的管事,指的就是现今这幢“赛珍珠故居”的文物管理和使用者。冒着大雨前来,又赶巧遇上一个休息日,我顿时感到很失望。
老人瞅了瞅我:“很着急吗?”
“是的。”我肯定地说,“和朋友约好的,明天南京会面。我仅有今天一天的时间在镇江。”
老人搓了一下手,似乎下了一个决心:“这雨兴许一会儿就能停,这镇江有很多好看的地方呢。这样好不好,一会儿雨停了,你先去别处转转,我给你找找人,下午你来试试?”
江南异地遇到祖籍老乡,我很幸运,也很感激。于是,听从老人的建议,趁雨神歇气的空档,专门租车去了镇江有名的“三山”金山、焦山、北固山风景区,走马观花了一番。
重新回到住地,已是下午3点多。三山转尽,攀峰越岭,多有疲倦。躺在床上假寐的时候,不由得想起早晨赛氏府邸门前与老人有约。真的会有人在一个大雨天的假日,牺牲自己的休息时间接待我这位素不相识的远方来客?兴许是老人随口的托辞吧!去,还是不去?我踟蹰。
雨后,阳光很足,室外清凉,房间里很温暖。
打开电视的一瞬间,红色的电源指示灯一亮,我的脑海里忽一闪念:看门老人一脸的沟壑,见证了人世间无数的沧桑。如果老人真的替我安排好了了赛氏故居的参观事务,我的轻言放弃与失信,将会带给这位善良的老人一些什么呢?
我的脸顿时感到一阵发烧。
匆匆出门,再次踏上梯次向上的青石板路。远远的,望见那座造型别致、典雅的欧式小楼的时候,便见院门洞开,那位老人正在庭院侍弄花草,楼房里隐隐有人影晃动。显然,善良热心的老人已经为我安排妥贴了一切。我的心不禁一热……
虽然,老人特意为我求情找来管理员和讲解员的。参观完赛珍珠故居,出得门来,我与依然在庭院里忙碌的老人紧握了握手,合拍了一张照片留念。许是临江的缘故,雨后的镇江古城虽丽日晴天,但凉意甚浓。而我的心却是暖暖的。
哦,古城镇江!在这个暖风微醺的夏季,我曾风尘仆仆而来,感受你的历史风尘,触摸你的人文脉息,体验你的浪漫多情。也曾在此历练和成熟了我的心境:有些人,相处多年,近在咫尺却时常感到如此陌生;有些人,仅在彼此的一瞥之间,便能体会到那一份熟悉的感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