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冯至20年代的叙事诗
2009-11-09葛南楠
葛南楠
摘 要:冯至创作于20年代的四首叙事诗,为其赢得了极高的评价,本文试图摆脱前辈学者常常论及的哲理性内涵,而通过对这四首诗的分析,重点阐述其独特的悲剧性和与西方悲剧迥然不同的抒情意味。
关键词:冯至 叙事诗悲剧意味 抒情性
中图分类号:I226.3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5-5312(2009)06-0040-01
1923年,冯至创作了叙事诗《吹箫人的故事》,随后他又创作了《帷幔》(1924)、《蚕马》(1925)、《寺门之前》(1926)。后又将这四首诗收入了《昨日之歌》。这四首叙事诗,在当时的文坛显得有些突兀,甚至可以算得上是一个奇迹。朱自清先生非常欣赏它们,将前三首收入他主编的《中国新文学大系•诗集》,并给予了极高的评价,称赞冯至的叙事诗“堪称独步”。王瑶先生也认为,在冯至早期的诗作中,“长篇目叙事诗尤称独步”。
现在让我们一同品味这四首诗歌中的悲剧意味:
一、《吹箫人的故事》写的是一部爱与美的悲剧
一个健壮俊美的青年,长年累月的在一座高山上独自吹箫,“忘却山外的人间”。然而爱神敲开了他的心扉,于是,他“奔向喧杂的人间”,找到了心目中的女郎。“流浪无归的青年/哪能娶豪门的娇女”,爱情受到了世俗的阻挠。女郎一病不起。洞箫告诉青年:“我能医治人间的重病,因为在我的腔子里,蕴藏着你的精灵。”于是他“把洞箫劈作两半,煮成一碗药汤”。女郎病愈了,父母也同意了他们的婚事。而青年却因思念自己的洞箫而重病不起,“缕缕的箫的余音/引他们向着深山逃亡。”失去了美的爱就如失去了精神的空壳,失去了存在的意义。拯救生命的同时却在削弱生命的意义。
二、《帷幔》讲述的则是一出命运的悲剧
一个少女无意中听到未婚夫是一个丑陋愚蠢的男子,“毅然走入尼庵中,情愿在尼庵里消灭她的青春”。若干年后,“远远来了一对青年兄妹”,妹妹诉少尼,深情的哥哥“只因为一个未婚妻遗弃了他,他便抱定了永久不婚的志愿”。少尼死寂的心被这意外的话撩起,“她取出一张红色的绸幔”,先在帷幔中央绣上了一朵白莲,象征她洁白无暇的一生;又绣上了象征爱情的比目鱼、相思鸟……终于“把帷幔绣成了极乐的世界”。然而,在那左方的一角,她却留下了空白。少女自以为不会为当初的选择后悔,命运却告诉她,她所遗弃的那个男子也许就是眼前这个俊美多情的青年。只是一个“也许”,就让她痛彻心肺地后悔那最初的选择。这一切在命运的眼里是多么的无知可笑,在我们的心里是多么的惧怕和哀痛。
三、《蚕马》则是一场轰轰烈烈的爱情悲剧
白马一直深深地爱着姑娘,但是姑娘的心只牵挂着父亲,理解不了白马的一片痴情。”白马的“癫痴”行为终于导致它被父亲所杀,并将马皮挂在墙上。然而,在大地将要崩溃的一瞬,马皮紧紧裹住了她(少女)的全身!”风雨过后,他们在“月光中变成了雪白的蚕茧。”故事讲述的是白马对少女的相思之情,而我们感受到的却是一个青年对少女的苦恋,体会到的是恋爱的美妙与痛苦。
四、《寺门之前》则又为我们展现了一出人性的悲剧
诗中的老和尚,少年时便出家了;然而寺院里的清规戒律却完全压抑了少年人正常的心性。一次夜行时,小和尚发现了一具女子的裸尸,难以自持地将她全身抚遍,并在女尸上睡了一觉!“在这默默中间的三十年,蜃楼的幻影回来三十遍”,精神的折磨与分裂让他质疑:“什么是佛法的无边?什么是彼岸的乐国?我不久死后焚为残灰,里边可会有舍利两颗?一颗是幻灭的蜃楼!一颗是女尸的半裸!” 这破灭的幻想和罪恶的肉欲比佛法更真实的印刻在他的生命里,没有丝毫忘记过。
冯至的叙事诗对于悲剧的表现所达到的深度在当时诗坛上的确是极为少见的。他的叙事诗之所以呈现出这样的特点,与他同时也是个出色的抒情诗人是分不开的。
首先,叙事形象的意象化。冯至诗中的形象往往被赋予了象征的寓意,不仅使叙事诗不粘滞于事,而且构成了叙事诗深远的意境,如吹箫的少年、绣帷幔的少尼、痴情的蚕马,甚至包括了那缺了一角的帷幔、通灵性的洞箫……无不是灌注了诗人的主观情意,富有丰富蕴涵的意象。
其次,幽婉的叙事风格。冯至的叙事诗都是一首哀婉动人的心曲——凄美的情调,冷寂的气氛,营造出幽婉的诗境;曲折渺茫的人生悲感婉曲而揪人情肠。幽婉的叙事语言特别能表现感伤的抒情,冯至的感伤因叙事的幽婉而消解了冲突和宣泄,是平和静寂中的感伤,不浓烈夸饰,也不颓唐。
此外,冯至的叙事诗还充溢着鲜明的神秘色彩。诗人笔下的主人公几乎不食人间烟火,更是远离主流文化,他们是中古时代的痴男怨女、年代不详的僧人、尼姑、蚕马,具体历史时空背景很模糊。除了有一些古代的称谓外,完全可以把任何一个时空地域的人物套用进来。同时这种虚拟化的叙述时空和社会现实之间产生了一定的距离感。同时,诗歌文本中大量的梦境、幻境的描写,亦真亦幻,也在一定程度上深化了叙述时空的神秘化色彩。《蚕马》中少女眼前出现的“含笑的青年”,《寺门之前》中老僧脑海中浮现的“奇彩的蜃楼的幻影”,这些幻象实际上是他们内心深处对生命中某些美好东西的热切渴望。梦幻增强了叙述时空的不真实性与不确定性,使他的诗呈现了一种朦胧美的现代性特征。
冯至在叙事诗的创作中,将抒情与叙事相结合,使命运的捉弄、人性的悲歌、艺术的冲突、爱情的困囿等一系列重大的悲剧主题变得灵动、哀艳、含蓄,使诗歌的感情得到净化。它们不再具有原发情感的激荡和浮躁凌厉,变得柔婉平和,具有了幽婉的情感质素。这大概也是冯至仅凭四首叙事诗就能独步现代诗坛的原因之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