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髻香人影:近代服饰变迁中的岭南女性新形象

2009-11-09王莉莎

新闻爱好者 2009年16期
关键词:西关旗袍岭南

王莉莎

摘要:“西关小姐”被称为广府文化的明珠,岭南文化的经典,其形象变迁成为岭南女性形象转变的先声。20世纪初,“西关小姐”的服饰逐步体现出开放性、多样性和功能性的特色,体现了岭南女性时尚典范、社会精英的新形象。这种变化,不但是满汉融合,中西交流的结果,更是近代岭南,乃至近代中国开眼看世界,与市民社会崛起的彰显。

关键词:西关小姐服饰近代岭南女性形象

服饰是文化、思想等时代印记的一种显现。它依靠人体获得审美价值,不仅反映出较大范围的时代特征,而且灵敏地显露了人们审美情趣的细微波动,展现出一个时代的审美文化。在满汉融合,中西交流的大背景下,近代中国的社会转型,同样促成了女性服饰的“古今一大变局”。这在20世纪初的岭南女性身上表现得尤为突出。20世纪初的岭南女性推翻了臃肿繁琐的清代女性服饰,代之以简洁、实用,不再身负“辨第次,昭名分”功能的服饰,标榜了新一代的女性形象。岭南女性的这场服饰变革率先体现在“西关小姐”的装扮上。19世纪中期。西关地区富商家庭的小姐,开始享有与男子同样受教育的机会,在欧美风雨的熏陶和洗礼中,她们以穿高衩旗袍、烫时兴卷发、着高跟皮鞋、参与社会工作等新的形象,推动了女性审美观念的革新,因而被人尊称为“西关小姐”。近代岭南女性的审美风尚,在“西关小姐”的服饰中得到了最直接的显现。

突破传统:“西关小姐”的服饰变迁

20世纪初的西关,仍然延续着十三行时期的繁盛景象。商铺林立,聚集了中西的物质文明;新式学堂兴起,带来了西方的先进科技。得益于经济、文化的优势,“西关小姐”在岭南地区,乃至全国较先具备了服饰变革的物质条件与精神基础。在由清到民的半个世纪间,“西关小姐”的装扮发生了一系列变化。

融贯中西的开放形态。“西关小姐”的服饰在近代逐步由硬襟宽袍转向合体收身。清朝末年到民国初年的“西关小姐”服装以高领、长袖、长裙且缀有多重滚边的松宽袍装为主,展现出内省克己的心理定向及轻人本重文本的观念。辛亥革命的风涌过后,一种追求新颖时髦、强调女性曲线的新式旗袍终于酝酿成熟,这种旗袍摆脱了封建文化的制约。使民主、自由的精神得以初步展现。20世纪20年代的“西关小姐”将这种新式旗袍再次改良,衣着的风格更为开放,衣领渐低,袍身由拖地到过膝逐渐变短,且下面开衩,另配一双半高跟鞋。至40年代,短袖、高脚衩旗袍和高跟鞋,已成为西关女性的普遍装束。

旗袍吸收了西服的样式与剪裁、缝制方法。全面进人了立体造型时代:衣片上出现了省道(胸省和腰省),腰部更为适身合体,款式及造型上的多样变化,不仅体现出中国的制衣观念和技术的演变,更体现着西方进步思潮影响下的思想自由和个性解放的主张,展现了一种人性的觉醒。“西关小姐”接纳了这种中西合璧的服装样式,不是拿来主义,全盘吸收,而是有所取舍,欲遮欲露之间更显魅力。

趋于多样的审美追求。20世纪初的“西关小姐”旗袍流行传统的团花,随着之后女性社会活动的增多,花卉图案又逐步被条格面料取代。由团花到条纹,对美的选择逐步偏向简约。尽管当时仍有旗袍绣有祥云等吉祥图案,但多因其具审美价值,君子比德的寓意成分已大大减少。同时,服装的色彩也较为自由,或鲜艳,或淡雅,完全依照个人喜好。这与过去礼教压制下的传统妇女衣着暗淡繁复,红或黄的“象征”色仅能是皇族所特有,形成鲜明对比。近代岭南女性服饰不仅摆脱了道德等级或伦理本位的承载意蕴,而且不再有统一的装束标准,衣长、袖长、领高等均不受限制,可随流行趋势或长或短。“西关小姐”旗袍佩饰繁多,珠链或珠坠为当时的常戴饰物,墨镜、鹅毛扇等也从西方传人。受本地区西方贸易与文化的影响,“西关小姐”服饰中结钮艺术的设计从简单至复杂,从娇小至夸张,有的衬托衣料的花纹,有的配合衣领、袖口、衫脚包边的颜色,令人叹为观止。

从对旗袍及配饰的多样选择中可以看出,“西关小姐”对美的选择,已不抱有过去做什么官,穿什么衣,带什么金的心态。曾经的服饰用以体现身份地位;而当前的选择却是为了“美”,具有审美的意味。

实用要求下的功能体现。汉族传统服饰在长期发展过程中形成了衣冠之治的传统,在生产力低下的古代,由于主体力量受到限制,伦理本位色彩充斥于整个女性服饰,使之成为一种道德与传统的精神载体。“西关小姐”摒弃了服饰中“辨第次,昭名分”的功能,增强了服装的实用意义。尤其是在五四运动的影响下,30年代的“西关小姐”大多已为新兴知识分子,或参加革命,或从事各种社会工作,使得女性服饰的功能性要求开始逐渐突出,旗袍造型两边开出高衩。大大放松了对女性行为的约束。30年代的“西关小姐”还常在长项链上插自来水笔,以便学习之用,将审美与实用相结合。

在传统岭南妇女长辫在后,服装由旗装变革为上衣过膝,上下两件的宽松短打扮时,“西关小姐”的服饰却经过了:遮体,伦理的宣扬功能——美体,纯粹的审美功能——利体,审美与实用的双重功能,这样一个递进上升的过程,确实具有更为鲜明的进步性。在革除缠足恶习成为民初社会时尚的一个重大流变,放足后的女性在可以着高跟皮鞋或花鞋后;在提倡“天乳”,解除束胸,并开始使用文胸,凸显身体的曲线之美后;在终于可以无视头发“乃受之父母”,“宁留发,不留头”,实在是动不得的封建腐朽观念,而任意剪发、烫发后,女性身心发育的文化环境得到了充分改善,传统岭南妇女也开始接受粗布旗袍,使旗袍装在岭南地区得以迅速推广。

新派女性:迈向现代的“西关小姐”

透过“西关小姐”的服饰,我们看到了近代岭南女性自觉审美观念的逐步兴起与成熟。事实上,追求美只是“西关小姐”外在形象的一种表现,这与她们追求知识和理想的价值内涵互为表里,共同展示了岭南女性的新形象。

时尚典范。“西关小姐”的服饰始终走在时尚的前沿,甚至超过了当时的时尚大都上海。陈丹燕在《上海的风花雪月》中写到一家老餐馆所挂的上海十大名妓的照片:“从来没有想到的是,三十年代上海男人的审美观是那样的恶劣,那十个女人,全都僵哈哈地硬在大襟衣服里,没有一点点的风月气息。”2002年上海电视台推出大型专题片《时髦外婆》,对20世纪上半叶的时尚女性也有诸多描述:“在20世纪三四十年代,旗袍几乎成了上海新女性的典型装扮。”“等到1945年、1946年的时候,时尚女子所穿的就都是低领子的短旗袍了。”从以上可以约略看出,上海女性白三四十年代开始流行旗袍,40年代中期旗袍才由30年代的拖地式长袍逐渐变短,相差于20年代便开始穿衣领较低、袍身较短式旗袍的“西关小姐”近20年。

关于旗袍的诸多论述均认为旗袍发起并首先盛行于上海,对此我并不否认。

然而“西关小姐”旗袍装的普及与款式的频频出新优于上海,我对此也并不怀疑。商品文化使得岭南人民灵活多变,他们关注世界,并能对外界反应敏捷、吸纳迅速;他们唯实求新,具有一种先驱文化的属性。同时代的岭南女性与上海女性的服装差异,意味着以“西关小姐”为代表的岭南女性,不是跟随者,而是创造者,她们引领了南方的时尚之风。

社会精英。由于近代广州是西学东渐的桥梁,在开眼看世界思潮的激励下,广州出现了新的社会景象,不但西方医学和技术得到越来越多人的认同,而且了解西方、介绍西方和学习西方的风气兴起,使广州成为当时中国人开眼看世界的活动中心。尤其是西式教育的传人,打破了中国封建社会传统书院的教育制度和教学方法,开创了学习自然科学知识的新风。20世纪二三十年代的岭南女性开始走出家门,接受新式教育,步人工作岗位,甚至自主创业或参加革命。如清末民初的妇产科专家谢爱琼,独资在十六甫大街七十号创办妇孺医院(留产院),并增设产科讲习所(后改为产科医学院)培养新法接生人才。还有人大代表梁霭怡、“女医神效”罗秀云、“三喉歌后”何丽芳、“大喉领袖”熊飞影等“西关小姐”,她们成为社会的精英一族。

服饰变革:文化的“博弈”与交融

便捷的水路交通带来了西方的先进文明;一口通商的特殊权利带来了繁荣的经济优势;远离京都的地理位置相对容易地吸入了思想解放的春风;西学东渐,新式学堂的兴起,带来了女子接受同等教育的机会。西关地区似乎兼具了改革所应有的物质或精神条件。再有近代中国新陈并立的特殊社会环境,及迈向现代的神圣使命,岭南女性服饰变革已是一件顺其自然的事。

满汉服饰风格的悄相交融。近代旗袍的诞生以满汉政权的“博弈”为前提。旗袍起源于中国东北部,原为满族(旗人)所穿的长袍。为维护满洲贵族的统治,清朝统治者曾以推行满族服饰,禁止汉族服饰的手段来削弱汉人的民族认同感。清太宗多次厘定衣冠制度,并掀起了一场声势浩大的剃发易服浪潮,以固国威,立即遭到了汉族人民的激烈反对,以后是以“十从十不从”的缓兵之策,暂缓了矛盾,使旗装带着汉服的痕迹得以长期保留。满汉服饰风格的悄相交融,成为旗袍出现的前奏。

思想解放下的中西融合。妇女地位在近代从男尊女卑向男女平等过渡,发生了巨大转折。以清末反对缠足、兴办女校及妇女参政等女权运动为始端,妇女解放的风气由是顿开。民国时期,君主立宪制度被废除,由服饰承载伦理本位,划分贵族与平民等级的区别基本消失,女装日益凸显的随意性使得民间对“官方”的着装规定不予理睬,这把近代女装变革推向了高潮。“西关小姐”在二三十年代就开始接受西式教育,会说英语、品西餐、过洋节,接受西式服装的立体裁剪方式实不为奇。至于欧洲布匹、羽纱、呢绒等衣料,手表、有色眼镜、洋伞等的传人,更是扩大了女性的着装选择,也改变了人们的着装观念。

本土文化的濡染默化。面对西方文化侵略与先进的两重性,中国的政客们在集思广益该如何选择的时候,岭南的“西关小姐”似乎未经“细思量”便自然改良了。这不仅表现在一个“中西合壁”的旗袍装上,更体现在她们既品尝西餐,使用刀叉,以“洋”为时尚,又热衷于广州名食荔湾的小吃艇仔粥、双皮奶,出入于莲香楼;她们既能去基督教堂,也能去佛庙道观;既追求恋爱自由,举行文明婚姻,又将乞巧节过得热热闹闹,“在家举行辞仙者,为数甚众”。“西关小姐”这种容纳中西的“本领”,与近代岭南开放且多元的审美风尚及文化精神互为表里。一方面,岭南人乐于接受新事物。广开风气之先,在近代中西文化的冲撞、交汇和融合中,岭南人不断扬弃、变革与重构,显示出一种进取的态势。另一方面,岭南人不尚空谈。本着开放兼容的态度,不受条框所囿。剪发、放足以及摆脱传统束缚的大胆穿着,均体现出中西融合、传统与近代共生的特征。

西关地区是富商的云集地,更是岭南商业高度发达的地方,商人家庭背景,为“西关小姐”提供了女装变革的物质条件与思想基础。繁荣的十三行时期。西关地区的商贾曾扮演着半政半商的角色,他们既是商人,也是沟通中外商务的政府代表。西关女子最早接受西式教育,甚至留洋海外,为服装改革提供了思想基础。

旗袍的出现,既是满汉之间,中西之间交融的结果,又是女性接受新思想,摆脱封建宗法势力的标志。从服装本身来看,旗袍虽然借鉴和运用了西式的裁剪方法来收紧腰身,但同时旗袍上的盘扣、镶滚边饰和立领右衽等这些传统女装的造型和装饰的手法,作为一系列服饰文化符号所传达的深层意味却是极为矛盾的。这一点表明了即使接受西方文化的“西关小姐”,也不可能走出传统文化的范畴。这正是近代中国西体中用后的一大特色。旗袍虽未承载深厚的儒家文化,却被誉为国服,闻名海外,正因为它代表着中国传统文化向现代文明的迈进。

编校:郑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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