匡燮游记散文五章
2009-11-05匡燮
匡 燮
匡燮原名郭匡燮,散文家,中国作协会员,曾出版散文集多部。
穿越草原
驱车还是驰马?好一阵让人痴想。
是的,猛猛地来到草原,顿觉渺小得仿佛成一粒草芥。那只鹰却盘旋了又盘旋,俨然是了只放飞的风筝,忽地生动了,箭一般扑下来,大得竟是罩着的一片黑云,正直立的那只兔,一缩身,忽地便隐进草丛中去了
七月,草原上最壮丽、最神秘的季节。
草色若海,繁花铺锦,马蹄似雨,牛羊如星,然而,天苍苍,野茫茫,天似穹庐,笼罩四野了么?比起来,还要太古,还要沉寂,还要深阔和无垠。一条柏油路“唰”地在草色的碧波里划出了一道银痕,蛇似地蹿游着,一旁的草纷披了,那车顿时便跟了这银蛇追风起来;随即也马似的卢飞快,弓作霹雳弦惊,成吉思汗的健儿们,挥刀催马,卷地而起,快得像一阵旋风,化作一道流烟和散乱在远处的几许黑点后,顷刻就被无边的草色淹没了。
无际无涯,无始无终?
想来,或许一开始只是一眼碧泉,一滴绿汁。是那种墨彩落纸般一片绿接一片绿地晕润着,就顿然水银泻地起来。一波紧似一波,一浪高过一浪地汹涌开去,一刹时,涛翻水漫,天地横溢,眼见着满天涯就是碧涟绿漪了,但即刻便有纠纷的群山,层叠的岗峦远远地从四面八方围拢了来,固定出天底下一个大大的圆,周遭儿起起伏伏,岚色氤氲,像极了绿底儿蓝沿的明瓷或是清瓷的盘儿。
好美的一方盘。
盘底儿里,车依旧飞驶,马依旧奔驰,风也似地过去了。身后草丛里的牛羊,像一把珍珠撒在了绿色的地毯上,咕噜噜向后滚去。但那飞驰的车前方也有了羊群,远远的草丛里星星点点的一大片。就见一匹高头大马上,坐着个蒙古壮汉,响鞭跃马将羊群正从路的这边赶向路的那边,那羊群就成了一道滔滔流动的河,便立时漫上道路来把车淹没了。前前后后羊头攒动,车里的人和车外的羊对望着,同时感觉着对方的陌生和惊奇。
但是,四野的绿涛碧浪还在涨,泼刺刺漫上了山坡,浸过了峰峦,万匹野马般将一周遭围住的群山冲决了,铺天盖地地向着无尽的天边以至天外泼洒出去。难道是要将这整个的世界都淹没了不成?于是,天就慌忙中罩了下来,稳稳地罩在草原上,那绿波就在天底下涌动起来,荡漾了又荡漾,回环了再回环,最后将波峰浪谷凝固成铺锦披绣的一道道连绵起伏的峰和峦,也终于平静出“天似穹庐,笼罩四野”的一片诗意来。
这才感觉到有一阵清凉的风,丝绸般在身旁抖动,像一绺少女的长发触在了肌肤上,仿佛风中听得见草原上草的生长和花的浅笑。天似乎也染了草的颜色,青碧青碧的,洗过了一样新鲜,堆着大团大团如棉如絮的云,厚得很,厚得连阳光也挡了。远远近近,就有大片大片的云影落在草地上,黑茫茫的,让人乍一见以为是远处的一片森林。不经意走进云影里,会落下一阵稀疏的雨。但云团却不停地变幻着,在天边涌动,在高空舒卷。涌动的直是怒涛大岭,孤峰巨木;舒卷的便一天人物,狼虫虎豹,飞禽走兽。忽地流散了,丝丝缕缕地飞选着,像万匹铺展的素绢,一泻千里的江河……云团占据着蓝天,忽然留出一片蓝色来,就又是了一片澄彻的湖。猛地看见了一只狐,细嘴尖耳,修身粗尾,正款款地向湖边走去,惟妙惟肖地生动极了,该不是地上的哪只狐映上蓝天的影子?
急忙向四野里寻找,水边正在低头饮水的一群羊,静静地排开在曲折的水岸上,像是镶着的一圈银的边儿,于是许许多多这样如湖如潭的水,星罗棋布,眸子一般蓝蓝地闪动看。羊和牛和马,往往一群一群地站在岸边或水里,远望中,便是高高生长在水中的秋天的苇。但其间最大的一片水是贝尔湖。把近岸的山峦荡开得那么远,极天尽地,一片苍茫,只沙岸上的贝壳,也大得如碗口一般。还有仙女湖,沉静得一如荒莽,与贝尔湖一起,藏在如花似锦的呼伦贝尔草原上,连接了水草潋滟明明灭灭的无边沼泽,那落日就悬在水面上,垂垂地烧破了层层火云,蓦地掉进水草里,溅起来半天云霞,许久许久才消散进红黄青紫的天色里去……
西天的瑶池?
只是那帐篷,莽莽草原,何以许久许久才可见一顶两顶?唯有牛群、羊群和马群,斑斓得似大片落在草间的彩云,让草原愈发地古寂和空茫,愈发地扑朔和迷离。明明在天边静着的是白云,走近了,却是羊群;以为是羊群了,可在草天连接的地方浮动的真又是白云。
又一带的云白在远方浮泛着了。是羊群还是真的云?赶到了,不是羊群,也不是白云。是一片街市铺开在草原上了。无数的窗玻璃上,正有无数个太阳在闪烁。一下便呆了,海市蜃楼么?莽撞着走进去,果然是十字街道,市声起伏,楼舍,商店,道树。街灯,齐整地两边排列着,疏疏朗朗的行人,男男女女在街上悠悠地走。就见那男人阔面细目,壮腿圆腰,女人高眉丰颊,修体宽肩,一律的壮实和健美。只是一抬眼就看见街道上交叉的大十字,不留意便要走出街市,走进草原中去了。然而,从十字路口一转折,忽然,又有广场在街的尽头开阔着,好大好大的一片,大得一周的楼舍,商店,宾馆,全矮了,矮矮地簇拥着广场上的雕塑、华灯和喷泉,便是用一圈环行街市的热闹,拱卫着广场上的宽阔和闲适。在那不是十分的遥远处,又孤孤地矗立了一座山。这山高不过十丈,广不过百亩,却一色的青墨巨石嶙峋,负草怒出,剑峰指空。气势便是与大岭高山无疑,漫坡依山的帐篷也密集起来,远望了一片雪也似的白,整个精美得就是草原上山的盆景了。又传说这地方所以起了这一片街市。还正和这山有关。当年一位牧人偶然间从远方游牧到此,看到了这一方水草丰茂的草场,正不知该如何记住这地方,一抬头,看见了这座十分精致的山以及山前的白杨树,这消息一经传开去,牧人们便纷纷来到了这片丰美的牧场上。
好个新奇的市镇哟。
于是,便兴奋,便留恋,便吃手抓肉,饮马奶酒,到山边的帐篷前,去听劝酒歌。然后,再回到市镇上来。就想到了还该为带在身旁的小孙女找一处理发店梳梳头。一路风尘,孩子出门时精心结在头上的发辫早乱了。理发店就在广场环形的街市上,单扇的玻璃门,单间的小铺面,明窗亮店,门额上写着美术字:美发屋。推门进去,问一声:“有人吗?”屋里问随即一声应答:“有人。”便帘子一动,走出个年轻女子来,火红的连衣裙,秀目高眉,体态丰盈,知道了孩子要梳头,便即刻让孩子坐到椅子上,也就来不及谈问价钱,心想,梳个头能值几个钱,三五块不就是了?及见她将孩子的头发梳了又梳,辩了又辫,盘来盘去地变换着,仿佛是要决心盘出件精美的艺术品来,心下便有了点儿着慌,猜她如此一来,不知得要多少钱?说不定末了真还得争执一番呢,心里也就忐忑地准备着。
终于梳好了。
便试着问:“多少钱?”她看着镜子里的孩子问:“漂亮吗?”忽然回过头:“钱?”便笑了,“不要钱,给孩子梳个头嘛。”一下不好意思起来,也一下感动了,就一路走一路不断地回味着,草原上竟还有如此的生动细节
啊。
草原无垠。
不一会儿,这片市镇连同市镇上的景致和人物,就又化作了一片白云。
白云么?抑或是羊群?
绿波荡漾,烟岚飘缈,汉武帝、卫青、霍去病、苏武、李陵、萧太后、金兀术、成吉思汗、窝阔台、拖雷、忽必烈、金庸小说、丘处机……飞车奔马,再向着深邃的草原,又一程疾驰去了。
国门
又庄严又神秘,且又是那么遥远的一座如画的边城。地图上,直仿佛一只昂首的雄鸡,一朵华贵的鸡冠,便是华冠上镶着的一块晶莹剔透的玉。
这玉上雕着国门。
只是我从古老的中原,汉唐的腹地来,一开始,并不是很清楚这儿的国门和边城。一路上,过长城,出雁门,在草原上飞驰,去森林中穿行,也不知经过了多少时日,身后退去了几重关山,倒觉得似乎已是地老天荒了,猛抬头,才见了这座边城。然而,要到时,却是迷了路,而荒野里也就站出个俏丽的少妇来,娉娉婷婷,刚一问,就说她正好也到边城去,不远了,可以捎上她指路。一边说着,一边也不待人应允,便大方地自己拉开车门,上了车,带进一车的异香来。顿时提起了一颗心,四野茫茫,空无一人,莫不是幻化了的一只狐?如狐的少妇却热情,说她就在边城住,是外出办事返回的,也算是缘分,如需要,待明儿她还可以带我们到处看看的,末了,就特地将她的电话留下来。但我还是狐疑着。推猜着她的用心和机巧。待她不久下了车,这才觉出来边城女子的一种野野的妩媚和率真。再看这边城,入眼的高岗上,耸立着一座暗红色欧式教堂,一对儿的突兀尖顶,剑也似直指着深蓝的天空去拨动天上的云彩。教堂下,是一条笔直的街道,广街阔路,草碧树绿,但见一街两行的层楼重顸,彩壁明门。那楼顶最是新鲜,或重叠,或高耸,或烟囱,或小窗,有细如锥剑的,有圆如穹庐的,不一而足,也便满眼尽是了异域情调、边塞风光。
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渡阴山。
我零乱着激动起来。
是的,似乎汉的国门在阴山,唐的国门在幽燕,北宋的国门在雁门,晚明的国门在山海关。那么李广、卫青、霍去病也到过这儿么?成吉思汗是肯定到过这儿了,是在他雄心勃勃正要统一草原的时候。可这次他是来寻仇的,这儿的一个部族杀害了他的父亲。当时,他就把他的营帐扎在了一片水边的岗坡上,作好看向下俯冲的准备,当他在水边瞭望时,那敌人却忽地杀了过来,他有些措手不及,恰好这当儿,一只海螺被水波推到了他的脚下,他俯身拾起,便吹响了战斗的号角。营帐里的健儿们听到海螺声,奔涌而下,杀向敌群,使边城的这片水草刹那间就成了他的领地。只是在成为草原霸主后,这位英雄的汗,并不曾鞭指中原,而是一味地向了欧亚草原的更深处开疆拓土去了,却把统一中原的事业留给了他的孙子忽必烈。这样,便使我至今也不能十分弄明白,他和他的子孙们后来所建立的几乎席卷了欧亚大陆的蒙古帝国,终究该属于世界历史的一部分呢?抑或该属于中国历史一部分的元朝?于是,真正明白无误地将这边城写进中国版土的,想来还该是出身女真人的努尔哈赤的子孙们在中原建立的清朝了。
当年与南宋南北割据的金朝便是女真人。
历史上逐鹿中原想要一统华夏的何止女真,南北朝的匈奴、鲜卑、羯、氏、羌,五代末的契丹,南宋的蒙古等等,都曾在中原逐鹿,建国立朝,称雄一时,让农耕和游牧两种文明,让中原汉族与草原民族进行激荡和融合,便是像江河交汇般涌流,就往往成长出新的博大和生机来。单是这汉族,可以这样说,便是自打炎黄时候起就是由在中原地面上的许多部落或部族,很可能还有后来的西戎和东夷、南蛮和北狄等等,一次次地涌流回环了才终于形成的,像是这世上的万事和万物全不会绝对的纯粹和单一。当然这些事件中,最是著名的、常识里的自然是古时候的黄帝和炎帝,我们差不多全都是他们的后辈和子刊。而接着历史上的似乎就要属南北朝时北魏的鲜卑族皇帝拓跋宏了,史称孝文帝。他的不同处是理性地不惜动用了他手中巨大的政治资源,下诏书进行民族融合,命令鲜卑族必须汉化,无条件地向比起来先进的汉族文明学习,尽管他的彻底措施遭到了鲜卑贵族的反对,使北魏王朝终至式微,但是,由于他的坚持,使汉民族日渐孱弱的体魄里再次注入了强悍的草原民族的血液,催生了一个大唐出来,至今都让世人津津乐道着这朝代的开放,倜傥,包容和大气。
但是,女真人的逐鹿中原似乎又显得更多的色彩和传奇。
原本这女真建立的与南宋对峙的金国或叫金朝,已是被蒙古灭了,不想到明季,竟又出了个大英雄努尔哈赤,女真人重新崛起,在湮灭差不多四百年后,再一次建立了金国,女真也改了满洲,接着,金国又改了大清,这亦是奇了,后来这大清铁骑就在山海关外,也不知何日才能灭明时,李自成却已将明崇祯帝逼死煤山,大将刘宗敏又占了山海关守将吴三桂的爱妾陈圆圆。于是,风云突变,这正待要灭明的满洲虎狼之师,顿时就变作了为明复仇的仁义之旅,就由吴三桂领着,从山海关外直奔了北京而来。一场入主中原的大幕便在《清史稿》中划然拉开。
这情景,丰富又斑斓。
比如这大清一方面说是代明雪愤,入关讨贼,将明朝的崇祯帝按着皇帝的规格葬了,后来,连殉明的太监王承恩也葬了,一方面又斥责南明小朝廷拥众扰民,自生反侧,将朱明王朝的龙子王孙赶尽杀绝;比如一方面在揭露着流贼李自成杀君虐民,人神共愤的暴行,一方面就又在破了扬州之后,大开杀戒,屠城十日,一次性便杀人八十余万:比如一方面尊孔讲经,习书业文,热心汉化,一方面又下达蓷发令,嘉定三屠,不由分说地将汉俗变为满俗;比如一方面编订《全唐诗》、《康熙字典》、《四库全书》,一方面又大量销毁书籍,据说销毁的和编进《四库全书》的差不多一样多;比如一边是诞应天命。士庶归心以及康乾盛世的自足和夸饰,一边又不断着疑窦丛生,大兴文字狱的虚妄和惊恐;一边是一东北,安蒙古,定新疆,收台湾,开疆拓土,抚定中华,一边也不知是真是假,据说康熙、雍正、乾隆都说过他自己不是中国人,对于中华还似乎并不认同,说是连慈禧也说过“可以灭中国,不可以灭大清”。依旧没有认同感的话。说来也是,孙中山闹革命,不也提的是“驱除鞑虏,复我中华”么?但三百年过去,那当年如狼似虎的八旗子弟。早已成了提笼架鸟的公子哥儿,嘉定三屠中不留头也要留发的那种坚持,也已化为了剪掉长辫子时的留恋,即是著名的王国维,也可能是为殉清才跳进了昆明湖。这一切的一切,也许才是完整的过程和真实历史的最为动情之处了?
乱纷纷地想。
可是,国门在哪儿呢?也在《清史稿》中么?
那儿依旧是一片草原,据说十分雄伟的,有列车从门下穿过,一脚踏过去就是异邦,一脚踏进来便又是家了。真的很神奇。但是,当我赶了过去时,却见有岗哨把着,还有铁栅栏隔着,有一道长长的路通进去,像是
条绿树和楼影掩映的街。便从栅栏处向远方张望,但只见草原依旧苍茫了混成一片,心想着,那地方或就是异邦了?!
真个是好一派的辽远和空阔。
林中小城
原以为草原和那前方群山的不同,只在于它们的阴柔和阳刚,就像群山是草原上持弓搭箭的猎人,草原是山脚下挥鞭放牧的少女一样。待从坦荡的草原来到了突兀的群山,这才发现它们的根本不同,似乎还不在它们的平阔和起伏,比如草原是一泓平静的湖水,群山只是湖面上涌起的波澜,草原上无尽的花草,群山里无尽的森林,该才是它们各自独具的内涵和外延。这样一来,如果草原是金色的阳光,森林便是晴空的月辉,草原是嘹亮的歌唱,森林便是深沉的叙述,草原是诗,森林便是童话了。
当然。不是说草原上纯然的没有林木,只是说草原上的林木看见的好像大多都是留在了走进或者离开时的草原边儿上,稀稀疏疏,或聚或散,那样子便像是整个草原的牧栏,也是别有一番景象的。但情形也不是一下子便能分明的。是在一种不知不觉里那周遭的村庄就稀少了,于是,一大片一大片的草地、树,还有庄稼和灌木开始错综着斑斓起来,忽一下便从眼前过去了,只留下荒野和庄稼依然纠葛在一起,远远地让人一时间分不清那地方究竟是一片野花,还是片盛花的庄稼。却忽然又见了一座破败的村庄散落在一道短岗的缓坡上,颓废的土墙,残破的院落,荒凉得极像是毁弃的古城堡的遗址模样。一匹马出现在岗峦的峰线上吃草,这才依稀看到了一户院落窑洞的门框上有褪色的对联,窑门前有晾晒的衣裳。是农民还是牧民,转场去了么?这时候,四野里便有了零零星星的白杨,直直地矗立着,像是一根根的旗杆。转过这座破败的村庄,高坡上满坡的绿树,一团一团地让人惊喜。可也自打这满坡的绿树开始。草原便如同一匹锦缎,一点儿的杂色也没有了。从此,就真个是碧云天,黄花地,再也看不到一棵树的影子。草原上有一座十分美丽的山,有一个长长的蒙古语的名字,问那是什么意思?回答是有白杨树的地方。可是,白杨呢?一棵白杨也没有,青一色的奇峰和怪石。所以。当我再一次看到了树时,便知道我终于又要走出草原了。只与来时不同的是这地方竟然有了河,忽明忽灭的像一条隐在草间的蛇,一种仿佛垂柳的树,就寸步不离地跟踪了它的蜿蜒和曲折,印出一道绿绿的河的踪迹来。逆了河的方向走,便即刻面对了一片青蒙的群山,便进了山谷,上了山路,盘来绕去之后,又是在不知不觉中,便一头扎进到茫茫的林海中去了。
原始森林么?
便见柏油路早已被稠密的树木挤成了一条窄窄的沙土车道,那么努力地似乎披荆斩棘着前行。光线明显着暗了下来,草原上明丽的阳光全被挡在了枝叶之外,林未间浮着一种混杂了腐叶湿味的东西,飘飘渺渺,似有若无,唯有各色鲜艳的花朵,有开在路旁的,有开在林中的,有挂在藤蔓上的,有悬在树枝上的,一簇一串的格外鲜明,却是冷冷地闪动着,犹如精灵的眼睛,让人吃惊。熊呢?吊睛白额的老虎呢?洞妖山怪、树鬼木魅、狼外婆、小红帽、小矮人,便都一齐在脑间闪现出来,甚至要以为安徒生、格林写的童话和童话里的红舞鞋、白雪公主、卖火柴的小女孩,统统都该住在树林里,与山妖作伴,与林怪为邻。这时间,让我唯一没有想到的,便是陶渊明笔下的桃花源。树林中只有童话,怎么会有桃花源呢?
既惊慊,又兴奋。
便向林间张望着,看是否有间小木屋,或者有蘑菇老人。恰巧一束阳光斜照在一片林家空地上,像射下的一簇金色的箭。又见前方一群英俊的猎人在路旁聚集了,吃一惊,走近时,却是片挺拔的白桦林。正待笑一笑,要表示自己的新奇和会意。脚下就又重新有了柏油路,忽儿头顶,忽儿眼底地盘旋起来,飘带似地抖动着,立即向山底滑落下去了。
山下面,一座小城。
一道苍翠的谷,谷口有流水,水上有小桥,斜刺里封住谷口的那座山,差一点压在了小桥上。满谷里的树木便立即退到山坡去,给小城留出一片树林中的谷地来。于是,只有一道谷,小城也便只有一条街。谷地极短,街道也极短,一眼便从街这头看到了街那头,却又极刻意地完备和整齐、别致和华美。一律的是楼房,又一律地起到四五层,方方正正,方楼隆顶,蓝檐粉窗,红瓦黄墙,不挨不靠的一栋一栋地街边蹲了。五颜六色的,积木一般。那街道也就格外地宽阔起来,这样,街两边便矗着华灯,栽着绿树。植着草坪,砌着花坛,一道鲜艳的花草将街边镶了,顿时宽阔的街道便显出独有的华丽和修长。我疑心起来了。深山老林,荒岭野谷,怎么就会有了如诗如画的小城?难道真的是走进了童话?要不然(却一下子想到了陶渊明的桃花源)便是遇上了桃花源以外的另一处世外桃源了?再一次兴奋起来。是的,陶渊明所记的世外桃源仿佛是山中的一处水乡,乘了船方能抵达,一路上便是“忽逢桃花林,夹岸数百步,中无杂树,芳草鲜美,落英缤纷”;桃花源里,“土地平旷,屋舍俨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属。阡陌交通,鸡犬相闻”。鲜明着一幅恬淡的山村景象,也自和这眼前的小城不同。且那桃花源中人“自云先世避秦时乱,率妻子邑人采此绝境,不复出焉,遂与外人间隔。”如此一采,这小城若果然真的是世外桃源,那么,小城人呢?会不会也该要山隐云埋地与外间隔?不过,倒还是真的历史上有一个下落不明的民族,据说就遗落在了这片苍茫的山林中。这民族也许就是契丹。尽管如今已不叫了这个名字,可他们始终还保存着契丹的礼仪和风俗。说起来,这契丹也曾经统一草原,雄视长城,建立大辽国,逼迫得那宋家天子须是输银纳贡,方买得和平和安宁。这一段宋辽两方又战又和的历史也就在中国戏曲的舞台上,被演绎得精彩纷呈、家喻户晓。直到百多年后,这大辽国才又被金国所灭,契丹人于是西迁建了西辽国,又是一百多年后,才再为成吉思汗灭亡。从此,契丹人终于退出历史舞台,淹没无闻了。
淹没在这座小城?
但是,这般狐疑和猜度着在小城行走,街两旁,却商店、宾馆、汽车、的士,尽都是现代物事,街上男女也都时尚穿着,俊朗面目,并不是“不知秦汉无论魏晋”的那种封闭和寡闻。那宾馆竟也是星级的。便试探着问道:“这是什么所在?林中小镇么?”答道:“不是镇是市。”就再次吃了一惊:“市?县级的?”那人答:“不。地区一级的。”“你是说这里的市长是地市级?”“是,地市级。”“那么,人口呢?”“不足一万。”“出租车?”“也就百十辆。”便呆住,再也不知道是真是幻了。于是,在暮色起时,就莽撞着去投宿,这宾馆阔堂高柱,彩壁环门,即使与都市中所见的豪华亦别无二致。刚一在这宾馆前的广场上停下来,还未及卸下行李,早有迎门的小伙子手中牵着行李车,很礼貌地说了声:“先生,我来”,就抢先将行李装上车,推进大堂里去了。待办了手续,定了房号,又陪着一起上楼,直到把行李搬进房间里,方才笑一笑,点头离去。就去把门关了,转过身,独自踩踩地板,软软地
铺着地毯,动动水龙头,哗哗地一股水柱落下来,再打开电视机立刻看见了熟悉的主持人……一切的一切全部真实了,这才安然睡下。
第二天清晨,正要离去,一回头,一队女民警骑着马,某种仪式似地庄严着在街上巡走,长靴软帽,潇洒英姿,从身旁经过时大眼闪动着向行人注目,甜甜地笑,笑出来两个酒窝。我再次迷惑了,可是,契丹呢?是那个遗落在这片山林里的古老民族么?
金帐汗
在草原,这名字太让人遐思和联想,尽管我还不能确指它目下的具体含意是什么,甚至不知道这是蒙语的意译还是音译,然而就如同分外眼明似的,这名字的指示牌在路侧只是一闪,便被我捕捉住了,立时便觉得这一定是和那个远去的草原帝国有关。想来这汗的金帐不就是比如皇帝的金銮殿么?该是怎么的一种华贵与富有的炫示和象征。实际上,真还是有一个以金帐汗命名的金帐汗国呢。这汗国原本是成吉思汗的长子术赤在成海和里海一带的封地,后来,术赤的儿子拔都挥师远征,剑指欧洲,兵向波兰、德国、匈牙利,以至将疆域扩展到了今日几乎整个的俄罗斯以及乌克兰。拔都就毁了莫斯科城,另在伏尔加河下游一个叫萨来的地方建都,成就出一代的霸业来。
这时候,他就想起他祖父成吉思汗的遗训和教导来了。
有一次成吉思汗将他的几个儿子叫到跟前,像寓言故事中那位老人对儿子做的那样,不过成吉思汗正当壮年,而且老人用的似乎是筷子,成吉思汗用的是箭。成吉思汗就从箭袋里抽出一枝箭,然后折为两段。接着,他又抽出两枝箭也折为两段。他再抽出三枝箭、四枝箭,直抽到连大力士都折不断了,就对环立着的儿子们说:“一枝箭是脆弱的,但当它成倍地增加,得到别的箭的支持时,哪怕是大力士也对它束手无策,再也折不断了。因此你们也要这样,只要你们兄弟们互相帮助,彼此支援,你们的敌人即使再强大,也是战胜不了你们的。”他又说:“但是。如果你们中间没有一个领袖,让其余的兄弟、儿子、朋友和同伴服从他的决策,听从他的指挥,那么你们的情况就又会像一条多头的蛇一样了。在一个酷寒的夜晚,这条蛇的几个头为了御寒都想爬进洞里去,但只要一个头提出来,别的头就都反对,每个头都要自己首先爬进去,结果,全被冻死了。另外只有一个头的蛇,就十分容易地爬进了洞里,安顿了身体,从而抗住了严寒,保全了自己。”
于是,拔都便把自己的大片疆土分出一部分来,名为白帐汗和蓝帐汗,分给和自己一起拼杀的兄弟们,但他们依然是一个头的蛇,那蛇头便是他自己。总国名就叫金帐汗。所以,这金帐汗国整整在国二百多年,和中国的汉、唐、宋、明、清各朝所历时间长短相仿佛,成为当年俄罗斯大地上的一代雄国,且比元朝的灭亡迟很多。当它被揭竿而起的莫斯科大公和别的人联合推翻时,已是差不多接近明朝中期了。
金帐汗,遗落草原上的一片梦!
那草色便越发地凄迷起来了,草原上到处都开满了一朵换一朵的小花,金黄的、洁白的、紫颜色的,一片连一片地向天边开过去,这景象让人极容易想起织女的传说,顿悟了那织机上的锦缎原不是漫天的云霞,而是眼前如此遍地飞花如梦也似的草原。蒙古包孤零零地落在山头上或是山洼处,那里往往会有一片水或者一道曲折的河,很像是枢边生长的一朵蘑菇和一株灵芝草。而随处可见的是羊群,或远或近,缓慢地移动着,大片大片地挥霍着草原上无尽的恬淡和悠闲。只有马群是奔忙的,开始还靠尾贴背地站在水洼里,不一会儿,便无端地奔跑起来,旋即就成了撒在远方的一把豆子了。也就在这时,几头牛忽然出现在了公路上,急驶的车立即慢下来,车和牛许久许久地相持着互不相让……。但是,奔马、羊群、蒙古包、公路上的牛和车,刹那间又统统化作了织女锦缎上一幅幅的斑斓画图。
便想,如此空茫安谧的草原,怎么就孕育出了那么多勇猛的民族,坚强的性格,凶悍的铁骑?汉的匈奴,北魏的鲜卑,辽的契丹,金的女真,一次次在草原上炸响雷电,卷起狂飚,铁蹄响处,或使长安梦碎,或使江山易主,终将草原部落的粗犷,注入中原王朝的血脉。莫非真的如太极一样,有生于无,刚生于柔,强生于弱,热烈生于安谧么?
中原逐鹿,草原也逐鹿。成吉思汗草原逐鹿后,却并未注目中原。在中原建立元朝,那是后来他孙子忽必烈的志趣,成吉思汗的鞭梢所指,依旧是天底下数不尽一望无际的草原。在草原上牧马,在草原上狩猎,在草原上驰骋,在草原上征服,是他终其一生的钟爱和喜好,他率领着他的子侄,他的亲族,他的蒙古健儿——一支举世无双的草原骑兵,朝了草原展开的方向,西征,西征,再西征,直到他生命的最后一刻,直到草原的辽阔连接了亚洲大陆的东西两端,直到草原帝国的版图,在欧亚大地上犹如一面硕大无朋的长方形旗帜哗啦啦展开,攻城略地,奔腾纵横,永远是他的追求和遗嘱。
但是,成吉思汗说过这样的话么?他说:“人生最大的快慰在于战胜,在于克服敌人,在于追逐他们,在于夺取他们的资产,使他们所爱者哭泣,骑他们的马,搂抱他们的妻女。”他的健儿们真的是闻厮杀而欢欣,听剑鸣而鼓舞,“视战斗之日为新娘之夜,把枪刺看成是美女的亲吻”?不过,那战斗的渴望和激情,真也像他们的盛宴和节日,比如成吉思汗的第四子、金庸小说里的那位佳公子拖雷,“这头凶猛的狮子,带领一支如茫茫黑夜、滔滔大海的军队……,其人数胜过沙粒,而且个个都是英明远扬的武士。”再比如,还是拖雷,“论他的严酷,像猛烈如火的雪刃,被其刃风所及者,无不化为灰迹。论其骑射,他又像云幕后射出的闪电,把击中之地变作焦土,不留一丝形迹,不作片刻延缓。”所以,城陷后幸免于难的一名逃脱者惊魂未定地对人以“他们到来,他们破坏,他们焚烧,他们杀戮,他们抢劫,然后他们离去”的叙述。着实让被征服者丧胆和失魂。
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可是,终于金帐汗到了。就见不远处一道平岗,岗上一片蒙古包被木栅围了,门旁矗立两根方形大柱,柱前又矗立许多高杆,饰以刀矛缨穗诸物,乍一看,直似扎下的营寨一般。正中间一座大帐(可是成吉思汗或拖雷的军帐?),帐门上方饰以弯月,弯月上饰以红目,帐门外两行灯柱一字儿排开,柱上呈盘,盘上托灯,森森然,端的是十分威严。赶过去时,竟全不是我的想象,而是草原上的一处民俗村展览,便看着这营寨一般的民俗村,先是皱了皱眉头,接着就笑了。其实很好,思古的,怀今的,厮杀的,放牧的,怡情的,生财的,金帐汗,多么富有的名字哟。
应县木塔
那一日,正在雁北大地上行走,忽见一道遮天巨影扑下来。抬起头,眼前一座高塔挂云碍日地雄伟着,但见它八角形状,斗拱飞檐,通体上下不着半块砖石,未施一片泥土,就单单地以木叠起层塔,直上云汉,凛凛然便有了凌空飞动之姿,擎天压地之势,禁不住赞一声道:“好一座宝塔。”就知道这必是应县木塔了。
大凡天下以塔名世的,比如大雁塔便与大唐的一代高僧玄奘有关。雷峰塔便与白蛇青蛇的传说有关,法门寺塔便与地宫里的佛指舍利有关,唯有应县的这座木塔,却只与自身有关。像那古埃及、古希腊,当日用大理石筑成的神庙、斗兽场,也有破败毁圮的时候,可是,一座辽代的木塔,却经历了近千年的风雨雷电而不坠,这就奇了,莫不是那些建塔的大木巨桧俱都是树中之精?或者是这木塔历经了千年劫数,业已经成了正果?
千年奇塔。
塔下为梵林,为禅院,为山门,为新辟的旅游街市。一盏挨一盏的红灯茏,挂满了一街两行的屋檐下。那塔却始终地端庄着,显得超凡脱俗般浮出在红尘之上。果然是得了正果,所以,似这等一切可供彰显自身的背景,便完全不需要了。而《应州志》上这才只有了一句话:“辽清宁二年,田和尚奉敕募建。”就很是简单了!
便是这当儿。又看见了山门外红灯笼照着的那一块“萧太后酒楼”的大字招牌。萧太后?是戏台上那个一身清宫帝后一般的装束着,既修长、又威严,一门地要与杨家将作对,后来四郎探母,又母爱、又无奈的萧太后么?要说是她,可端的是个十分了得的人物呢。她名叫萧燕燕,是辽国皇帝辽景宗的皇后。辽景宗死后,儿子辽圣宗年幼,她便手握国柄,让一位她深爱着的很能治国安邦的汉臣作帮手,也是少数民族的风化使然,就不顾朝中王公大臣们的议论,让他入官伴宿,形同夫妻。于是,二人协力,一时间。将辽国治理得国富民强,威压宋朝,也许这才造成了《金沙滩》、《李陵碑》这一些杨家将的悲壮和忠贞以及后来“澶渊之盟”等等。那么。这木塔是不是也和她有些关联?
可专家们却早已有了结论。
这结论就写在我在塔侧小卖部买到的一本小书里。说这敕令修塔的不是辽圣宗的母亲萧太后,是辽道宗的母亲萧太后。两位太后都姓萧,这便又奇了。原来,这辽国皇族就是两大姓,帝姓耶律,后姓萧,所有的皇后皇太后都出自萧氏一族。据说这位造塔的萧太后有可能家在应县或者是应县出生,又接连在辽圣宗、辽兴宗、辽道宗三朝,一家里就出了三位皇后和三位王爷,就修了这座塔来纪念她的出生地和家族的无比辉煌。如今还保留在塔壁上三男三女凤衣王冠的供养人的珍贵辽代壁画,专家们说,那就是这三位皇后和三位王爷了。
但是,据我所知辽道宗该还有另一位萧皇后萧观音的。这名字十分佛味儿,该是一位崇佛的。这位萧观音也是位十分了得的人物,她婉约风流,多才多艺,是一位谙熟音律、善弹琵琶的女诗人、女音乐家和舞蹈家。她有一首用汉语写的艳体诗《十香词》,写一位富贵女子或者就是她自己香艳袭人以及与人私套的情状,颇见出才气和功力。虽是写尽了少数民族少妇的大胆淋漓。却一无猥亵低俗之意反多了许多的清雅流动、气逸香飘之姿:“清丝七尺长,挽作内家装。不知眠枕上,倍觉绿云香。红绡一幅强,轻阑白玉光。试开胸探取,尤比颤酥香。芙蓉失新艳,莲花落故妆。两般总堪比,可似粉腮香。蝤蛴哪是并,长须学凤凰。昨夜欢臂上,应惹领边香。和羹好滋味,送语出官商。定知郎口内,含有暖甘香。非关兼酒气,不是口脂芳。却疑花解语,风送过来香。既摘上林蕊,还亲御苑桑。归来便携手,纤纤春笋香。风靴抛含缝,罗袜卸轻霜。谁将暖白玉,雕出软勾香。解带色已战,触手心愈忙。哪知罗裙内,销魂别有香。咳唾千花酿,肌肤百和装。无非瞰沉水,生得满身香。”写得真是好。说起来。辽道宗的汉语诗也写得极好,也是位诗人,比如他的那首《题李俨黄菊赋》:“昨日得卿黄菊赋,碎剪金英填作句。袖中犹觉有余香,冷落西风吹不去。”便是一首十分著名的诗。
男诗女词,夫唱妇随,原本的一对诗帝词后。
可这辽道宗皇帝习性,三宫六院。很快就有了新欢。萧观音受不得这番被冷落的孤独,却也无奈,便写出十首怀旧词,亲自作曲,交由艺人演唱,一来也是种自我排遣,二采便有想以此感动辽道宗回心转意、重温旧好的意思。可是,不仅辽道宗依旧不理她,而且被他唤进宫来、进行演唱的艺人偏偏又是美少年赵惟一。这个赵惟一技艺超绝、善解词意,也善解人意。便两人心意相投,一见生情,当下就有了鱼水之欢。据辽的野史记载,那首《十香词》即是这时所作。萧观音意犹未尽,随即又赋诗一首:“宫中只数赵家妆,败雨残云误汉王。惟有知情一片月,曾窥飞燕入昭阳”,借怀古来写眼前之事,又巧妙地将赵惟一的名字趒在诗里。也不知她是一时糊涂还是不顾一切地动了真情,抑或是民族风俗心理所及,却压根儿不把男女私情看得严重,一味和赵惟一卿卿我我,连门外的宫女既不买通。也不防备。
然而,宫廷里伏着阴谋。这件事很快便传到了一位权臣那里,萧观音已经为辽道宗生下了太子,这权臣为了颠覆太子一时找不到借口,便要拿其母萧观音此事下手。于是找宫女调查清楚了。就迅速向皇帝上了奏章。这奏章就收在后来的《全辽文》里,依据宫女口供,将全部经过包括所有细节叙述一遍,如时间为“大康元年十二月二十三日”。经过是“于时皇后以御制《回心院》曲十首,付惟一入调”。细节是,如“召惟一更放内帐,对弹琵琶”;如“不复闻帐内弹饮,但闻笑声”;如“此后但闻惺惺若小儿梦啼而已……”,等等一切情景,如闻其声,如见其形。辽道宗览奏大怒,立即赐萧观音一死,艺人赵惟一诛三族。但也有人说萧赵一案为冤案,全是那位权臣构陷而成。后来,萧观音的孙子登基,才将这位权臣等人诛了族。
冤案么?不得而知。
不过却因为萧观音的死,那位应县萧氏之女才做了辽道宗的第二任皇后,这才有了一门三皇后的殊荣,也才有了应县的这座木塔!
那么,附近街市里“萧太后酒楼”招牌上的萧太后又是哪个萧太后呢?是戏台上的那个,还是辽道宗清宁二年敕令修塔的这个呢?
塔无语,一尊法相庄严的塔佛。
责任编辑刘羿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