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庸俗汉语说不

乐　天

有些词我怎么就那么腻味。

比方说“搞定”。“搞”倒是个好字，“最近搞了套房子”，“最近搞了辆车”，显得老于世故，好像常这么干似的。“搞定”就嫌世故得过分了：你都说“搞”了还觉得心虚，声称能“定”，好比扬言吐口痰能砸死一只耗子，不是嚣张是啥?我是文雅人，大大地听不惯。哪来的呢?最早是一个什么免吹定型膏的广告里有“三分钟把头发搞定”一说，“搞定”俩字还是群口喊的，也不知道弄弄头发哪点值得豪迈。

比方说“打造”。把烧红的铁搁砧上敲叫打，打成个小铲子拿去抹砖缝叫造，连在一起算什么呢?感觉又是广告行当的产物。最恶俗的叫“打造一个平台”，比“一道亮丽的风景线”更恶俗，“平台”本来就是虚玩意儿，还豪情万丈地要去“打造”，其实又不是真正的泥瓦匠，纯粹是空对空地比划两下，说得好听。然后有“打造一个团队”，不就是纠集一伙人嘛，大不了拉到海滨度假村培训两天。最不像话的就是“打造一个空间”：空间都需要打造，时间岂不是得“冶炼”了?健身房里那些练武术和打太极拳的，我看他们都在“打造空间”。

“打造”这词纯属文字泡沫，以前在报社，一碰见稿子里有“打造”我就换词，通常换成“营建”，看看，透着那么股秀气。“打造一个团队”改成“组建一个团队”，“打造一个空间”改成“创建一个环境”，至于“打造平台”那是眼中钉，见了先删，删完再想怎么换词儿。好端端的汉语都被商业行为给整得庸俗不堪，像搞房地产的人还会腆着脸说，最美的汉语都是用在我们产品的广告里头的。

最近说“纠结”的人多起来了。我跟不下半打人认真辨析过：“纠结”，究其涵义用法，无非就是“郁闷”的加强版，“郁闷”到实在想不开，要揪头发了，就是“纠结”，所以，我们大可用“很郁闷”、“焦虑”甚至“焦灼”来替代“纠结”。“焦灼”是个多精英的词，又是汉语色香味俱全的高档土特产之一，说一个人“焦灼”的时候，你简直能闻到一种平时只在厨房里才可能闻到的气息。

知道我脾气的人都不会主动说这类词，谁知头两天却被气到了。一个最好的朋友，在得知我最近收了一批书后，善意地提醒道：“你该打造一个新书架了。”

为什么，为什么我们的日常生活那么容易受庸俗语言的侵蚀?我第一时间回话：“你不知道我向来是用‘营建代替‘打造的吗?”过了几分钟收到答复：“你以为营建就没有房地产的味道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