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家，还是过家家

余爱琼

刚刚过去的上个周末，F1回到了它59年前首次出发的银石赛道。经过这么多年的发展，F1已经被誉为和足球世界杯、奥运会并立的世界三大运动赛事之一，然而这项代表人类汽车工业最尖端科技的赛车运动现在却面临生死存亡的危机。

FIA(国际汽联)和FOTA（F1车队协会）之间关于预算帽（一个赛季中一支车队主要开销的预算上限）政策的较量进行到最后时刻。

英国当地时间6月18日，世界一级方程式赛车锦标赛的天空一片阴云密布，世界顶级赛车锦标赛的前途命运莫测。这一天，ＦＯＴＡ的８支车队老板在雷诺总部召开会议，最后宣布拒绝全盘接受国际汽联制定的新规则，拒绝无条件加入２０１０赛季的锦标赛，并抛出最令人担忧的结论：下赛季，几支大名鼎鼎的车队将自立门户，创建新的赛事。

如果FOTA最终单独组建比赛，那么F1引擎的轰鸣声将很可能最后一次回响在这条坐落于北安普敦的赛道。

莫斯利的小算盘

一头银白色的头发，脸上的棱角刀刻般分明，69岁的马克斯·莫斯利给人以饱经沧桑而又强硬顽固的印象。在还有3个月就将迎来国际汽联换届选举的时候，这位FIA的当家人毫不犹豫地把自己推上了与FOTA对抗的风口浪尖，而导火索便是备受争议的“预算帽”政策。

在过去的一年，莫斯利一直是新闻风暴的中心。2008年3月，英国《世界新闻报》公开了一段莫斯利与5名妓女大玩性虐待的录像，全球媒体集体哗然；一年后，莫斯利推出F1预算帽政策，要求每支车队的年度预算控制在3000万英镑内，到4月底这一金额提高到4000万英镑，但其招致的几乎是所有车队的抗议。从性丑闻到对F1的大刀阔斧的改革，联系到莫斯利在国际汽联一以贯之的蛮横作风，难道是控制欲和施虐欲让这个年近古稀的老人精力充沛？

其实，这一切对莫斯利来说，也许只是他童年理想中的美好图画，现在他拥有了把这些梦想变为现实的力量。莫斯利出生于英国名门望族，其父是英国政治家奥思沃德·莫斯利爵士。小莫斯利从小就以父亲为榜样，希望能成为一名纵横捭阖的政坛明星。

1960年从牛津大学毕业后，经过二十多年的奋斗，莫斯利从一名律师行里负责整理案卷的助理摇身变为国际汽联主席。经过一系列大幅度的重组、合并、改革，莫斯利使自己掌控的国际汽联成为一个具有强大政治影响力的组织。

但预算帽政策并非莫斯利首创，这个想法最早源于现任FIA技术顾问托尼·佩奈尔。5年前美洲虎车队遭遇资金危机，佩奈尔就想到通过财政的方法平衡F1各方势力，这一想法在当时受到来自各大车队“不现实”、“不可行”的批评后无疾而终。而这次，老调重弹的莫斯利却要异常坚定地推行这一政策，这或许与10月份的FIA主席大选不无关系。

在一次接受媒体采访时，莫斯利透露了天机：“国际汽联内部已经基本同意我继续连任，一些车队反对也没有问题，因为车队根本没有否决权。”显然，莫斯利已经摆平了国际汽联的其他头脑，但是来自部分车队的声音让他看到了危险所在，同时法拉利前CEO让·托德和迈凯轮集团主席朗恩·丹尼斯将竞选FIA主席的传闻更触动了莫斯利敏感的神经。

所以，莫斯利需要用一次成功推行的改革削弱这些敢于叫板自己的厂商车队，即便是预算帽政策不能实行，那么好好地折腾一次又会有什么损失呢？

预算帽动了谁的奶酪？

当然，任何一项可以称得上是“改革”的调整，总是需要若干冠冕堂皇的理由。于是，莫斯利说：“如果没有新车队，这项运动会死掉的。”在FIA主席的眼中，吸纳新鲜血液比留住法拉利这样的老牌车队更重要，推行预算帽政策正是为新车队加入扫清道路。

4000万英镑的年预算限制降低了F1的门槛。可以想象，只要有C罗一半的身价，你就可以让自己的赛车和红色跃马一起奔驰在诸如银石这样古老的F1赛道上，那些徘徊在F1门外的众多二流车队，怎么会不争先恐后地向FIA递交已经准备多年的申请书？现实如影随形般证实了假设：Lola、Team USF1、Campos Meta 1和Litespeed GP等车队迅即递交了报名申请。为此，法拉利嘲笑未来的F1应该叫“Formula GP3”。

法拉利总裁蒙特泽莫罗在5月曾致信莫斯利，用温和的语气指出预算帽政策的缺陷和危害，认为这会“损害F1运动的形象，也会严重侵害到各支参赛队的利益”。

蒙特泽莫罗苦口婆心的劝说换回的是莫斯利冷漠的重复：在全球经济不景气的情况下，我们必须采取行动。莫斯利的顽固激怒了蒙特泽莫罗，双方的角力开始向白热化方向发展。法拉利一面诉诸法律手段，一面团结FOTA的车队联盟保持一致对敌的态势，老辣的莫斯利则通过威逼利诱企图对FOTA进行分化。

5月20日，法国高级法庭驳回法拉利的上诉，拒绝阻止国际汽联改革的请求。6月7日，独立车队威廉姆斯答应FIA条件后，印度力量车队也向FIA妥协。形势朝着FIA期待的方向发展，为了应对此种逆境，FOTA召开紧急会议，法拉利、宝马、迈凯轮、雷诺及丰田分别签订了一份协议：5支厂商车队中一旦有谁背叛了FOTA，那么他们就会被罚5000万欧元。FOTA这个原本松散的车队组织，终于在利益攸关的时刻用合同的形式把彼此捆绑在同一条战船上了。

厂商车队对预算帽政策的恐惧态度可以理解，4000万英镑的预算限制伤害了他们的根本利益。据估计，厂商车队平均预算只有30%来自母公司，50%来自商业或技术赞助，20%来自电视转播收入。也就是说，F1车队平均1亿欧元的预算，只有3000万欧元出自自己的腰包。而对于法拉利这种拥有巨大市场价值的车队来说，他们在F1项目上自己的花费为0，这也正是意大利车队为何如此反对预算帽的原因。倘若没有每年巨额预算的出口，法拉利怎能向赞助商拉来更大的赞助费用呢？

据称，奔驰在3支车队上花费为5000万欧元，宝马的投入为1.05亿欧元，雷诺3000万欧元，丰田烧掉的银子在1.2亿欧元，这些数字包含了招待费用和市场花费。5个制造商加起来的花费总数不超过2亿欧元。如果一旦实行预算帽，赞助商将充分认识目前的情况。万宝路、沃达丰和壳牌这些公司肯定会质疑，为什么车队总是要求他们的赞助额超过他们一年的预算帽（有时甚至是300%）？

没有硝烟，但却你死我活

几番的交涉沟通和指责抨击，FIA和FOTA之间的纠纷除了没有惊心动魄的硝烟外，包含了一切斗争的要素。然而新政策带来利益格局的巨大变动最终导致FOTA无法向预算帽政策妥协。

在5月29日报名截止日，FOTA向FIA提交了一份“有条件”的报名申请，要求FIA必须废除4000万英镑的预算帽政策，并根据2009年的F1规则重新制定新赛季的规则。皮球被踢给了莫斯利，这位英国老头毫不畏惧，他告诫FOTA：如果车队真希望自己书写比赛规则，那他们大可以成立自己的比赛。

6月12日是国际汽联宣布2010年参赛名单的日子，之前莫斯利告知FOTA：如果车队愿意撤销其报名条件，那么国际汽联可能接受迈凯轮提出的折中建议。然而6月11日的谈判丝毫没有愉快的氛围，双方几乎一言不发便离场，FOTA拒绝了莫斯利的诱惑。翌日，FIA公布的参赛名单中，FOTA的8支“造反军”赫然在列。善于玩弄权术的莫斯利将FOTA阵营里的车队分为两部分区别对待：法拉利、红牛和红牛二队因为此前与一级方程式管理公司(FOM)的合同签到了2012年，申请自动转化为无条件申请。余下的迈凯轮、雷诺、丰田、布朗和宝马5支车队无合同在身，则依旧为有条件报名。

随着6月19日的逼近，FOTA也开始失去继续扯皮的耐心，他们决定向FIA摊牌。FOTA向莫斯利和FOM掌门人伯尼开出了最后一份条件，包括：第一，由独立的审计机构来负责监督预算帽的设施；第二，明年向三支新入车队提供引擎的考斯沃斯不得在动力上享受优势；第三，FIA将报名截止日从6月19日推迟到7月1日。

针对FOTA提出的建议，莫斯利在第一时间作出了回复，在信中主席先生没有做出任何实质性的让步，同时断然拒绝将报名截止日延期。到莫斯利发出回信的那一刻，所有妥协的空间在过去三个月的斗争中已经完全被挤压殆尽。FOTA使出退无可退的最后一招：英国当地时间6月18日晚，FOTA经过4个小时的会议后宣布退出F1另外组建新的赛事！

真正的受害者

拥有59年历史的F1走在了十字路口。网络调查显示，超过90%的车迷表示，如果FOTA自立门户，他们将会关注这一拥有法拉利、迈凯轮赛车的比赛，包括前车王舒马赫在内的多数车手也表达了对FOTA的支持。更为重要的是，为应对F1分裂可能带来的损失，作为利益相关方的赞助商、电视转播商乃至各个分站赛的承办方都开始做好准备： BBC正考虑调整F1电视转播合同，一旦FOTA的8支车队都退出，BBC就有可能削减甚至中断价值2.5亿英镑的5年电视转播合同；而负责上海国际赛车场管理运营的久事公司，也开始准备重新审视与伯尼的合同，若法拉利、迈凯轮等车队另起炉灶，明年F1上海站将不可避免遭遇损失，所以他们需要在合同中寻求补偿。

明年上海和F1的合同到期后，原本很乐观的续约现在也可能成为真正的难题。当然，还有更多的赞助商没有公开表态，他们只是在暗中紧盯着莫斯利和蒙特泽莫罗的一言一行，心中筹划着有利于自己的对策，而所有这些计划的核心都是尽量减少法拉利、迈凯轮为首的FOTA出走后带来的损失，这也意味着莫斯利和伯尼将因为F1的分裂而承担巨大的损失。

莫斯利很清楚这次对手的实力有多么强大，他一方面祭出法律武器，声称要通过诉讼阻止FOTA的计划，另一方面推迟了宣布参赛名单，并且公开表示希望能“坐下来消除误会，解决过去的困难，让F1越来越好”。

让我们回到现实中。假如莫斯利只是把这次改革当成消灭竞选对手的工具，那么现在他的目的实现了，换句话说，莫斯利可以暗笑着收手，让F1重归于往日的平静。

“背叛”了FOTA的独立车队威廉姆斯曾经与法拉利、迈凯轮并立为F1三大车队，车队老板弗兰克·威廉姆斯爵士在接受采访时道出真相：“我认为他们会最终握手言和，我不认为马克斯想要把一切搞得无法收手，然后再闹上6个月，这样对他，对你，对我们都没好处。我认为事实上我们都有想要解决问题的愿望，让我们心平气和地互相商讨。”

或许，FIA和FOTA真的只是在玩着过家家的游戏，说不定什么时候，他们就会言归于好，重新回到原来的角色。

F1上海站：从长远看，分家是好事

FOTA和FIA的对峙波及全世界的F1比赛的举办地，F1中国大奖赛所在地上海自然也不例外。记者为此采访了F1中国站承办方上海久事国际赛事管理有限公司市场部主任杨亦斌。

Q:FIA和FOTA与你们有过沟通吗？

A:我们没有和双方有过任何接触。FOTA宣布将另外组建新赛事后，我们看到FIA立刻做出了措辞强硬的声明，这表明双方对立得很严重。不过，最终参赛名单公布还有一段时间，在这期间内或许会有变化谁也不知道。

Q:FIA预算帽政策是在全球金融危机背景下出炉的，那么以今年F1上海站的经历为例，金融危机给你们带来了很大影响吗？

A:金融危机对上海站的比赛影响并不大，只是在一些企业、单位团体购票上有一些体现，但是前来观看的个人车迷人数的增长弥补了这些损失，另外在赞助商方面也不比去年差。

Q:一旦FOTA退出F1，将对明年上海站比赛有何影响？

A:影响是很明显的。没有了法拉利、迈凯轮的F1还是F1吗？这种情况下，明年F1上海站的收益肯定会受到损害，具体损失现在还无法估计。

Q:那上海方面会有什么对策？

A:如果FOTA退出F1，我们肯定会重新审视和伯尼的合同，毕竟缺少了法拉利、迈凯轮、雷诺这些大车队的F1和原来的F1不是一回事了。但是具体如何与对方交涉，我们还要根据原来合同文本的具体内容进行。

Q:如果FOTA最终单独组建赛事，你个人怎么看？

A:我认为这是一个好的事情。我们明年的F1上海站比赛固然会因此受到冲击，但是从长远的角度看，如果FOTA的比赛和F1的比赛并立，那意味着有两大顶级汽车赛事相互竞争，对赛车运动本身是好事情。

Q:那么对于上海，FOTA的比赛会是一个可能选择吗？

A:当然，我们是一个很OPEN的态度，我们总是欢迎最顶级的赛车赛事落户上海国际赛车场。一旦FOTA真正单独出来组织比赛，我们随时准备和他们谈。我们有很好的场地，我们需要更多的顶级赛事来到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