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的念头（组诗）

柳　沄

事 情

一架满载的客机

因客机上,那个

将捆在自己身上的炸药引爆的

乘客,而一头扎进

大连附近的海域

一连好多天

它所溅起的惊涛骇浪

在许多人的心中

翻腾不止

消息传来的时候

我正坐在编辑部里看稿

听着听着我脱口而出

——一样的粮食

养大不一样的人

……这件事情

就发生在这些日子里

即使漏掉些什么

也不过是一张蜘蛛网

少了几根丝而已

比起那张

张挂在窗外的蜘蛛网

岁月简直就是一张蜘蛛网

但我不能说

从东爬到西的太阳

是一只忙于结网的蜘蛛

我更不能说

那架不幸的客机

与那些自投罗网的蜻蜓、蛾子之类

大同小异

平静的日子

平静的日子

波澜不惊的流水

石头沉在水底

好比我坐在家里

要是反过来讲

情形就大不一样

我是说我坐在家里

远不如水底的石头

那么寂静和沉稳

水底的石头当然是石头

正如一个多余的人,仍然是人

区别在于:它一直都在

没有一点多余的样子

区别在于:我

心里边的念头

跟它的棱角一样多

却无法像那些固执的棱角

没事一样翘起

是的,它没事一样

年复一年地呆在

日月瞧不见的地方

使我所能想到所能看到的事情

都短暂得

不值一提

两棵古槐

守在不同的地点上

站在相同的时间里

——一棵古槐和另一棵古槐

既不能走近

又无法远离

一棵古槐和另一棵古槐

常常相互梦见……

只要有鸟,只要有鸟声

它们就会相遇

这是我多年以前的看法

更是我现在的想法

想法与看法,好比

两棵模样相似的古槐

之间隔着难以改变的距离

自然的安排,总是

高出人类的智慧

两棵古槐因无路可走

而在耐心地等待

就好像它们知道

我和其他一些走动的事物

迟早会成为它们立足的泥土

在我这样想着的时候

不知是哪一只手

把北风换成了南风,那些

垂挂过阳光也垂挂过月色的枝头

轻轻挥动了几下

春天便被挪走

因此,它们越陷越深

其结果必然是越来越像两棵槐树

——躯干粗壮而宁静

浓荫浮躁但蔽日……

这太容易让人想起斧头

晃来晃去的钟摆

钟摆继续朝着下一刻摆动

晃来晃去的钟摆

已把我带出这么远

它一直都在这样干着

——不止把我

从童年带入中年

同时也把更多的人

带入收红包的医院

还必须提到分针和秒针

把最冷的时候

北风一样抱紧世界

可这丝毫不会妨碍夕阳

穿过夜晚,从另一头

鲜红地冒出来

更不会妨碍钟摆

拽着时间的老藤

从此涧荡向彼涧

但,快了不行

慢了也不行

这个简单的问题

此时与简单的餐具

摆放在一起

当四十几根彩色的蜡烛

于生日蛋糕上聚集

属于我的日子

已在它那不紧不慢的晃动中

走散了一半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