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别怕
2009-10-24陈斐
陈 斐
晚饭时,儿子说:“妈妈,今天我举手了。”“举手回答什么问题了?”我很为他的主动高兴。他大口嚼着饭菜、嘴里含糊不清地说:“老师问班里谁是单亲家庭,我就举了。”我心里一沉,不知道学校这种调查方式给孩子造成了多大程度的伤害,于是,我不安地看着他:“那……有几个同学举手了?”“就我一个。”“那么,举完怎样?同学们有没有说什么?”他见我紧张,倒笑了:“能说什么呀妈妈,单亲就单亲嘛,我长得好好的,又不是妖怪。”
反倒是我不好意思了,也随他笑起来,可依旧放心不下,小心翼翼地问他:“儿子,你想见你爸爸吗?”“不想!”他回答得斩钉截铁。我却不依不饶:“如果……妈妈是说,不管怎么说你们都是父子,如果哪天你想见他了,妈妈一定会尽力安排。”儿子把最后一块红烧肉塞进嘴巴,把碗里的饭粒扒干净,舔舔嘴唇,抬起头来看着我,然后小手重重地搭在我肩上,郑重其事地说:“妈妈,我不想见他,过去不想,现在不想,将来也不会想。因为,和你在一起我最幸福!”
我无语。
十一年了,他从一个牙牙学语的婴儿长成了六年级的英俊少年,却从未见过他的生父,而那个应该被他叫做父亲的人,也从未看过他一眼。怀他的时候,我才23岁,面对他父亲信中“打掉孩子并离婚”的要求,涉世未深的我肝肠寸断,惟一坚定的信念却是:离婚就离婚,但孩子我一定要生下来!于是,他在我们破裂的婚姻中出世了。一天一天的,他会走了,会叫“妈妈”了,会背唐诗了,会骑单车了,会系红领巾了,会弹扬琴了……每天早上,我都会站在阳台上目送他上学,小小的他背着沉重的书包,却依然奋力地向我挥动着手臂,放学了,他一定会先在楼下喊一声“妈妈”,然后小跑着上楼,我一边开门,一边招呼他:“大学生回来啦!”母子俩一块儿出门,他没有一次不紧拉我的手。那小手,肉肉的,暖暖的,还很有力。
那么多个365天过去了,他带给我的忙碌、艰辛和泪水,我都记不清了,能记住的,都是快乐。所以,我觉得他该记住的也是快乐。也许他仅仅知道我们已经离婚多年,并且父亲不在这个城市。但他又似乎知道很多,因为他从未向我问起这个人。这些年,直到今天,直到这一刻,我突然明白,儿子不问,不是怕自己受伤,而是怕我受伤。
临睡前,儿子摸黑来到我床边,小声问:“妈妈你睡了么?”我一惊:“没呢。怎么了?”“哦,我刚才忘了告诉你,老师说明天要搞防空演习,到时候防空警报要拉响,会很响很响的哦,但你别怕,那只是演习。”“嗯,好的,妈妈记住了,谢谢你,快去睡吧。”
黑暗中,儿子用手摸摸我的脸才悄然去睡,这让我想起了他很小的时候,每次睡觉前都必须双手摸着我的脸才能入睡,长这么大了,还是没改。
漆黑的夜,回想着他刚刚那句“会很响很响的哦,但你别怕,那只是演习”,有两行凉凉的泪静静滑落,却暖暖地滑进心里。我知道,那叫幸福。
(Kelly 摘自《南国都市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