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村留学记

许长艳

闹非典那年的冬天,我有幸来到国家教育行政学院,参加第23期高校校长班培训,开始了为期两个月的“留学”生涯。

学院坐落在北京大兴县黄村镇,简称“黄村”,离城百里远。校门口的小饭馆叫“又一村美食城”,若想去最大的酒楼,得走出二里地,酒楼名为“红河新村”(其实只是二层小楼)。反正,村村寨寨,亦城亦乡。

别看住在“黄村”里,我们可不土里土气。入学第二天,就迎来了美国耶鲁大学校长莱文先生,纯大洋彼岸的高人!那个晴朗的冬日,莱文先生为我们做了精彩的演讲。谁当翻译?教育部章新胜副部长。语言这东西,真是文化的前哨和桥头堡,我至今记忆最深的一句话是:“政府:风险的守夜人。”

除了洋人任教,本国教师也大都是泰山北斗级别的,有经济学家厉以宁,有北大清华博导,有教育部、外交部官员。到了黄村“留学”,我才知道什么叫“学者云集”,什么叫“大家风范”。

清华大学博导张恺之先生因堵车,迟到了五分钟,再三向我们道歉。75岁的老教授竟亲切地称我们为“各位朋友”。让我感到越有大本事的人,越谦逊有礼,越温润如玉。

郭齐家教授乃国学大师,能把《四书》倒背如流,而且见的非凡。可也是,听听人家的名字,多么高层次。“齐家”——儒家不是讲求“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么?!

我更敬佩潘懋元先生,他是中国高等教育学奠基人,84岁高龄,鹤发童颜,“独行侠”也。自己从厦门大学飞到北京。慷慨陈词,语惊讲坛。

全班同窗百人,来自天南地北。我们小组13人,且称“十三太保”吧。在自报家门时,众同学都亮出了家乡特色,成都的说:欢迎大家到杜甫草堂旅游。贵州的讲:要用茅台酒招待老同学。西安的则表示:秦兵马俑离我校很近哩。

轮到我了,就说,齐齐哈尔有丹顶鹤,有明月岛。“太保”们一脸茫然,我赶快解释道:“明月岛是哈尔滨太阳岛的姊妹岛……”,一位广东的男同学用夹生的普通话问:“你们那里冬天下大雪,会冻掉耳朵吧?”

几天后,在逸夫报告厅,我好不容易“逮”着邻座的河南安阳师院的骆院长,心想:这是个小地方来的。就问人家安阳的地方特色,没料到,他只淡淡地吐出几个字——“殷墟、甲骨文。” 天,我就晕了。

去黄村之前,我自我感觉良好,因为无形中戴着两顶“小红帽”:全国优秀教师、土作家。到了黄村,我才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同学中藏龙卧虎,硕士、博导过半,有的还留美留英,当过“访问学者”。

就说组长乔晓林吧,哈工大威海分校校长,他身材魁梧,典型的关中壮士,戴着一副深色宽边大眼镜,曾参与过“神五”零件的设计工作,是一位军事科学家。开学伊始,他用电子课件给全班同学做了一次《航空科技知识》讲座,飞机大炮,图文并茂,咣咣的。乔组长谦虚地自称是“军事科技工作者”,同学们背地里称这位老大哥为“乔老爷”(文革前有部老电影叫《乔老爷上轿》)。

学历高、级别高,水平也高,在分组讨论时,他们开口“现代大学制度”,闭口“西方院校治理结构。”我听不太懂,像进了大观园的刘姥姥。

不管怎么样,我也算“老江湖”了,很快就调整了“鸡立鹤群”的自卑心理。我敢说,我是最勤奋的学员。从不逃课,认真记笔记,课后再整理。业余时间别人打乒乓球、上网聊天,我去校长书廊淘宝,去阅览室读书,看《中国文化地图》(不是地图,是丛书)、《高等教育研究》,整个人犹如吸水的海绵。

凭着东北人的伶牙俐齿,我被选中去“学员论坛”打擂;赴江西考察时,我走到哪儿,记到哪儿,还斗胆参与了考察报告的撰写,因为我牢记鲁迅先生的教导:麻木者沉沦,知耻者后勇嘛……

五年一晃就过去了,我至今仍记得黄村同学的南腔北调、班级趣事。那段难忘的“留学”时光,就像美丽多姿的敦煌飞天,时不时地翱翔舞动在我记忆的天空中。

(作者:齐齐哈尔职业学院党委副书记,国家教育行政学院第23期高校领导干部进修班学员)

责任编辑:樊平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