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场坝上
2009-10-14邓登登
邓登登
每年6月底,被冰雪覆盖了半年多的坝上草原,开始随着气温的回升逐渐复苏。往后的几个月,每逢周末都会有自驾的摄影人和游客来此享受悠闲的假期。一直到十一黄金周,金秋季节是坝上旅游的高峰期,数以万计的摄影爱好者、旅游人蜂拥而至。有人说到那时候,坝上的三脚架比树还多!而且这种现状,已经持续了好几年,目前来看,还没有一点消融的迹象。
“坝上”定义
“坝上”是一地理名词,特指由草原陡然升高而形成的地带,又因气候和植被的原因形成的草甸式草原。现泛指张家口以北100公里处到承德以北100公里处,统称为坝上地区。就旅游地域而言,主要又分为丰宁坝上、围场坝上、张北坝上和沽源坝上,尤以围场坝上最为著名,围场坝上又以红山军马场为中心,景点遍布四周。
喜爱爱户外摄影的朋友,很少有人没听说过“坝上”这个名字,北京的摄影人自不必说,像于云天、李少白、姜平、朱恩光这些著名的风光摄影师,坝上的精品之作不胜枚举。就连最普通的摄影爱好者,也多少有几张能拿得出手的坝上佳作。至于离坝上更远的影友,每年自驾车或跟随旅行团来采风的,也不占少数。这么多的摄影人来来往往,坝上也随着旅游经济的发展,不停地变换着模样。当年,我还是一名摄影专业的大学生,曾随冯建国老师和全班同学领略过一次坝上风光。这次,我邀请当年的三位游伴,一起重新游历了时隔多年的佳景,同样的景点、同样的游伴、同样的季节,但是,更多的不一样使两次行程有了本质上的区别。
重游坝上
时间回溯到2001年,这是我们大学以后的第一次集体创作,一群青涩的年轻人,由班主任冯建国老师带队,去坝上采风。包括我在内的几位南方同学,从来没亲眼见过草原。在这之前,学校操场上的草坪,可能是我见过最大面积的草地了。因此,我们这些南方的学生显得格外兴奋。
我记得当时全班租了一辆客车,晚上出发连夜赶往坝上。那时候路修得不好,后半段还是山路,夜间行车非常危险。在路上,大家一阵激动过后,浓浓的睡意把我们整车人逐个放倒,全部沉沉睡去。没有想到的是,这里的“全部”竟还包括司机。
我醒来时,车已经停在路边,车里很安静,除了三、五个刚醒的同学,只听得到车前面有“啪、啪、啪”的声响。我起身一看惊呆了,司机站在路边猛抽自己嘴巴子!事后才得知,司机打着盹睡着了,要不是坐在副驾驶的同学及时叫醒他,我们这一车人可能全要完蛋。后来数次同学聚会,这件事情总会被拿出来反复戏说,每次都心有余悸。
“差点我们全班就歇菜了。”事隔8年,当我和另外三位同学——禹春晖、陆恺、刘楠——重游坝上时,又想起了这件事。这次我们是自驾去的,比起当年近12个小时的车程,现在快了一倍左右。通往坝上的路不知道强了多少,也少了很多危险。看着路边飞驰的风景,回忆起8年前轻浮却又率真的我们,不免哑然而笑。
经过途中的“自抽门”事件,让我第一次的坝上之旅多了一些曲折。不过,当第二天天亮,我们将要到达目的地的时候,车窗外的景色使我震惊。我从来没有见过漫山遍野的白桦林,初秋的清晨,山林里红黄相映的山色,间或着松柏的青翠,桦树银白的枝干,这种绝色的美丽真的让我窒息。车安静地在山路中盘旋,整车的人也在安静中享受着美景,在那时我相信,美是可以让人平静的。仿佛这条路永远也绕不出森林了,仿佛这座山里只有我们一辆车在行驶。
刺耳的喇叭声打断了我的思绪,一辆“牧马人”从我们车旁呼啸而过。这条8年前的沙石山路,现在已经换成了柏油路面。路是更好了,不过车速反而降下来。来自全国各地的摄影人,驾着全世界产的好车,把这条通往坝上的最后路段,排成了一条车龙。“Q8”、“悍马”、“路虎”、“讴歌”……想见到的四驱越野,在坝上基本都能见到。
终于,终于,终于在不到15分钟的车程内买了两次门票,到达了我们的终点——红山军马场。2001年我们也是落脚在这里,当时哪像现在有这么多的宾馆、饭店。那时候我们全班就住在军马场厂部对面的一户农民家里,两排平房,公用一个卫生间,每天吃大锅饭,一天吃住人均才15元,周围连个杂货铺都没有。我知道记忆中的坝上已经一去不复返了,这次我们也住在军马场厂部对面,不过不是农户,而是度假村——光远假日酒店。来之前就与酒店老板“村支书”约好了,这位“支书”是网上的叫法,本名叫陈宗阳,两年前来坝上开了这个酒店,生意火爆,他本人的摄影水平也相当不错,在坝上留下了大量的佳作。
2001年当我平生第一次步入草原的时候,面对这无限制的宽广,有些无所适从。同学们都四散开去拍自己感兴趣的景色,而我像是一个生怕走丢了的小孩,望而却步。我沿着村里的小路左折右拐,要不在路上与几头黑猪狭路相逢,要不在转角与两匹马不期而遇。好不容易,在我看见路的尽头,即将走出这个村子时,迎面而来的却是一片金灿灿的向日葵地。有农民挥舞着镰刀在地里割草,夕阳就如向日葵的艳丽一样照射着这些憨厚的人,从他们的身后打出一圈金色的轮廓光。于是,我举起相机,找到了在坝上草原的第一次冲动。
我的老师冯建国是国内著名的大画幅摄影师,他的黑白风光静美大气,有“中国的亚当斯”之称。受他影响,我们班上很多同学,至今还在用黑白胶片感受这个多彩世界的层次魅力。况且那时候根本就没有接触过数码相机, Ilford、T-max、Velvia、Provia这些,是我们谈论最多的话题。禹春晖就是黑白胶片摄影的忠实Fans,到现在他的QQ签名还是“黑白的内涵:不了解大画幅,等于不了解摄影”。有些极端,但也很可爱。这次他带了一台4×5座机,他说还记得当年在坝上的村子里,用135单反相机拍摄农民家的桦木栅栏,这次终于有机会用大画幅补拍一次了。我们沿着当地地图四处寻找,那些农家的栅栏还在,但是木屋都变成水泥砖房了,拍出来一点韵味也没有,这让他很失望,勉强拍了一张(耗时1小时,这也是大画幅的魅力)就走人了。书本里都念过:“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到坝上草原,很多人是为了这首诗来的。不过来了之后,天野苍茫看够了,口腹之欲占了上风,诗也就该改一改,叫“风吹草低烤全羊”比较合适。整个红山军马场,每家饭馆都提供烤全羊服务。宾馆的大院里,更是早早就架起火炉,可怜的羊儿们排着队地等待宰杀。城里来的客人们,呼号着围着篝火狂魔乱舞,那种大碗喝酒、大块吃肉的憧憬,顿时像酒精一样迅速麻痹全身,个个都豪情万丈,个个都以为自己像是乔峰般的人物。就在这种通宵达旦、歌舞升平的氛围下,坝上烤全羊的价位一路飙升。
其实,坝上的烤全羊正不正宗我不敢说,但坝上的土豆却是出了名的好,据说麦当劳用的就是坝上的土豆。当年,冯建国老师带领我们,做了一次较为深入的田野调查。我们下到田间,与农民交谈,询问当地的天气、雨水、温差,拍摄他们劳动的场景,记录这些土豆的“来历”,饭桌上再仔细品尝,找到口感上的差异。还记得当时每人的饭碗边都放了一瓣蒜,出门在外,为了防止水土不服,吃饭的时候就一瓣蒜能杀菌消毒。但没有想到蒜也能引来悲剧,来自无锡的陆恺,他们江南水乡人可能很少吃蒜,可怜的他不知这是何物,拿了好几瓣放嘴里嚼,嚼了三下——结果可想而知。直到现在,同学们说起这事还喷饭。现在陆恺在《中国财经报》担任摄影记者,在北京呆了也近十年,胃口早变了。
如今,每个酒店都提供租车服务,还有当地导游带领,他们知道在哪里拍日出好看,哪里的花正开得鲜艳。可以说,坝上的旅游有80%是针对摄影,也是摄影带动了一批又一批的游客。现在回想,当初给我印象最深刻的有两个景点。一个是离住地最近的五彩山,我们全班被大车拉到山里,然后分组拍摄。大家很迅速地散到了各个山头,说是山头,其实就是一片一片的大草场,只不过中间是洼地相接。两个山头上的人大声呼喊还能听见,但要走过去就费时费力了。我跟另外几个同学在山头拍着远处的白桦林,突然别的山头的同学开始冲着我们大喊,但听不清喊的是什么。有的同学一边喊一边用手指我们身后,一回头,吓一跳。一只鹿就在我们身后不远注视着我们,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鹿,习惯书本上说的这种动物,很弱小很温顺,哪知道野生的竟如此庞大。等我反应过来要用相机拍时,另一只更大的从林子里窜出来,与这只一起绝尘而去,仿佛只用了几秒,已经在几个山头外了。这是为什么我记得五彩山的原因。
现在五彩山几乎成为旅游人去坝上必到的景点,因为这里能看到典型的草原风光,金秋季节,白桦树层林尽染,红、黄、绿、白、黑,五彩斑斓。不过到了旅游黄金期,五彩山就不适合摄影人前往了,山坡上密密麻麻的人影,任谁也按不下快门。我想鹿就逃得更远了吧。
第二个让我记忆犹新的景点是将军泡子,而记得这里的理由更不露脸——我陷到沼泽里不能自拔。那时候带我们去的当地人就说,将军泡子的水已经开始萎缩,不过在当时看来还是很壮观的。这次去,远远看将军泡子,水量也就当年的一半左右,而且周边沙化非常明显,浅浅的草皮下露出来的全都是白沙。
都说物是人非,但这个词绝对不适合搞旅游建设的地方,这里是“物非人亦非”。当年我跟刘楠两人在一个村子的小学拍那些小孩,可爱的孩子们围着我们久久不肯散去。这次去,那所小学没有了,孩子们也长大快考大学了吧。可不,刘楠都已经工作好几年又读上研究生了。希望现在的孩子能到更好的学校上课。
那次我跟刘楠在这里拍完,询问老乡有没有别的村子,老乡指了指一个方向,说那里有。我们背着重重的摄影器材上路了。结果,走了整整1个小时,是有个村子,就两户人家8口人,7个人出去放牧了,留了位大妈在家里照看。她看我们有点崩溃的样子,主动把马牵出来送我们骑回去。要知道现在在坝上骑马可是奢侈消费,没有200块钱根本不让下来。但那时我们谢绝了,原程返回的路上,空空的旷野就我们两个人,越走越落寞。直到一辆“金杯”从我们身边驶过,整车人兴奋地冲我们欢呼招手,他们可能也很久没见着一个人影了。我看那辆金杯车身上印着“射雕剧组专车”,也冲他们喊:“华筝在吗?”“不在,她回北京了。”回答的声音越来越远,渐渐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