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暮色中飞翔(组诗四首)
2009-09-30李浩
李 浩
无题,或者白纸之白
白纸的白应当落雪,开出一树暗自的桃花
而我。却在上面写黑色的字。
这些字,远比我父亲古老,宛若史前的蛋
将它们敲开,孵出的会是桃花
还是惊蛰中的毒蛇?
面对白纸的白,仿佛一切都未曾命名
无论是流水,石头,还是泪和血。这些黑色的字:
它是镜子,放置于侧面,放置于
世界和脸庞的沉默之中——
它有小小的魔法,像磁铁,而心脏充当了另一块磁石
面对白纸的白,我是一个木匠的学徒,小心翼翼。
或者,我是史前巨蛋中的飞鸟,被黑色一点点养大
因此,目力所及的一切都是旧的,它们被传说占据
被秦时的月光占据——
只是,这些黑色的字,落在白纸上的灯盏
只是,在汇入到传说之前
只是,用木头敲钟,给桃花、流水和鼹鼠标
记个人的时间
只是……我使用笨拙的魔法
念出点石成金的咒语,却把自己
变成了那只,一觉醒来后的甲虫。
被书写的记忆
父亲在打铁,他把一段光阴敲打得厚重浑浊
铁在说话,火焰在说话,而父亲是沉默的。
对我来说,那是些心不在焉的日子,有着重重心事
旋转着钢笔的帽,麻木的作业总是无法抵御窗外的蝉鸣:
它们悬挂在充满自由的地方。我的母亲有四条舌头
她在房间的外面悄悄睽视,挡住的光线会使房间变暗
父亲在打铁。他建造了笼子,将自己也困在里面
年复一年的火焰将他煎熬,散发着霉败和泥土的气味
是的,母亲拥有钥匙。她几乎没有使用过它练习簿的背面
我写下拙劣而热情的诗行,关于梦,春天,以及忧伤。
的确属于一种练习,我以为,我有在别处的生活,骨骼里面落满了
命运的铁屑。父亲挥动手上的锤
他和我显得遥远。而母亲又太近,我始终记得她多舌的特征
抱怨就像一万只蚂蚁,密密麻麻
蚂蚁是幸福的。它们会被突然的蜂蜜淹没
生锈的旧瓶子里有我从奶奶那里偷来的蜜。
我不会像她那么吝啬
……层出不穷的痘痘说明了镜子的病。
我厌倦着镜子,如同厌倦被布置的抄写,它们拉长了时间。
而母亲总是催赶:时间就像海绵里的水
父亲在椅子上打盹,看来,他并不情愿被挤出太多的水份
我的水分却被挤出了。所以那段日子是模糊的,灰色的
让人感觉倦惫,心不在焉
简单
我看着窗子。一只苍蝇撞上了玻璃
它已经多次为它的忽略付出相等的代价。天
渐渐暗下来
天渐渐暗下来。其实其中的过程相当漫长,
如同并没有变化
如同并没有变化,我看着窗子,那些窗前的
和窗外的事物都是静止的,只有这只苍蝇属于例外
我看着窗子。没有电话,没有公文和其它的
事件,一个下午异常简单,简直是一种挥霍
就像是一只暂时停下来的钟摆,不太习惯但又让我
心酸,对这样的简单充满迷恋。
短诗
我想榨取那个月夜的咖啡之香。
或者是来自空旷与体温的香气。总之,就是
这些
其它的一切都需要重新命名
我想,那个月夜的窗外之光,它的一波三折
足以酿酒,足以榨取更多的咖啡之苦:
这是在你消失之前就埋下的。
现在,我只是将加快的一层锡纸慢慢撕开
现在。寒冷的睡眠和寒冷的失眠。
我承认,我已将那个月夜的余温耗尽。时间
从来都是
一种极易挥发的物质,它在弥漫之后变淡
仅有一小部分残余,在味蕾未能触及的地方
获得了沉积。
榨取也许得从这个支点展开,我的大脑里有
一台粗陋的石磨
它曾将泪水分解成淡水和盐
当然,这是你消失之后的事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