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会永远记得我吗？

晓　红

我看见蓝站在一棵树的影子里,一边舔着手里的雪糕,一边满怀兴致地打量着周围,就算这只是一所普通的高中,就算这些树、这些人、这些楼我们每天都看到无数次,她还是满怀兴致地望着,眼睛明亮得像映射了阳光。

这就是蓝,我在学校网站的聊天室里认识的高我一级的蓝。

蓝是她的网名,只有这简简单单的一个字。

“如果将来我有一个女儿,就给她取名叫如蓝。”

第一次在学校网站的聊天室里遇见,蓝就对我说起她要给女儿取的名字。我非常惊讶,毕竟我们还只是高中生,但又不好意思表露出来,只得想出一句应对她的话:“春来江水绿如蓝,很好的诗,不是吗?”

我仿佛看见蓝在另一个屏幕前笑了,她说:“是,很美的句子。”

后来我发现蓝确实比较早熟,她很小的时候就开始读那些大部头的名著了,小学时已经读遍了高中生必读书目上所列的书,上初中就去看《当代》、《小说选刊》、《小说月报》,到高中就不看什么书了,只在网上找一些冷门的文学网站浏览。不过蓝自己从来不在网上发表作品,她写的东西也从来不给别人看,这样不屑于公众的承认,可以看出蓝在内心是一个很骄傲的人。

但是她又会站在学校操场旁的树下,吃一根雪糕吃得如此津津有味。我在远处看着她,忽然觉得自己何其有幸,能够认识这样一个女生。

我说:“我看到你了。”

蓝说:“啊?在哪?”

“在操场上,你吃着雪糕。”

“那你真的看到我了……”

我从来没有怀疑过那个在树下吃雪糕的女生不是蓝,虽然我从没有见过蓝,也不知道她的长相。我只知道蓝在夏天喜欢穿灰裙子,留着有点乱的长发。虽然灰色长裙不太常见,但我并不是完全靠它认出蓝的。她的气质,那种在人群中微笑着却好像遗世独立的气质,和我在网上认识的蓝一模一样,凭这点我才断定她是蓝。

“你和我想象中的差不多。”

“怎么不过来打个招呼?”

“我不知道,也许你看不到我比较好。”我说。

蓝回我一个微笑的表情。她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意思:我是一个拘谨的人,和别人保持一定距离比较适合我。

“你当时好像很愉快。”

“是的。那时我觉得活着真好,阳光很灿烂,树很绿,雪糕很好吃,所有让人满足的东西我全有了。”

“如果可以永远这么愉快就好了。”

“嘘——”蓝的字轻快地跳出来,“永远不说永远。”

有一次,我问起蓝的学习成绩。她上网的频率完全不像一个高三学生。没想到,蓝的成绩还是不错的——聪明的人就算做不喜欢的事,也比笨人做得好。

“有没有想过不考大学?”那时我情绪低落,觉得大学遥不可及。

“想过。最近一次是初三的时候。”

我晕倒。

蓝好像无论什么事都比别人经历得早一些。

六月,高考。成绩出来,蓝的分数足够上个比较好的重点大学了。

“出来见个面吧。”九月的一个周末,蓝建议道,她马上要去上大学了。

我们约在一家刨冰店见面,我有点紧张,怕早到又怕迟到,终于还是迟到了。一进门就看见蓝坐在靠墙的一张桌旁,正在吃一杯冰淇淋。她用小勺挖起一点,很珍惜地看一眼,然后才放在舌头上,一脸陶醉的样子。

我想起了第一次看到蓝时,她一个人站在树荫里吃雪糕,也是很陶醉、很愉快的样子。这才是蓝吧,我想。生命中的美好她都知道,所以就算有些不如意,她也不会和命运计较的。

我走过去向她打招呼,我说:“你好。”

蓝抬起头,勺子还含在嘴里就笑了:“还以为你临阵脱逃不敢来了。吃什么?我请你。”

在蓝的面前吃一杯普通的蓝莓冰淇淋,竟然有不一样的味道。我说:“我会记得这个。”

“为什么要记得?这很平常啊。”在电脑上看了那么多“笑脸”,这还是我第一次看到蓝的笑,轻快而美丽。

“明年轮到你考了,努力啊。要是考到我的学校来,到时一定请你吃冰淇淋。”

蓝莓的颜色真艳,铺在雪白的冰淇淋上。忽然觉得它很像蓝,蓝的额头洁白无瑕,眼睛深蓝清澈,笑起来的时候,就好像渐渐融化的冰淇淋,给人暖暖的、甜甜的感觉。

我真想问,蓝,你会永远记得我吗?

但是蓝说过,永远不说永远。

那么,我们就不说永远,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