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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9年,马家军溃逃

2009-09-21袁志刚

中外书摘 2009年8期
关键词:西宁兰州

袁志刚

1949年5月20日,中国五大古都之一的西安解放了。解放军第一野战军各路大军按照中共中央和毛泽东主席制定的战略目标,向国民党军队和地方武装接连发动了陕中战役、扶眉战役和陇东追击战;8月3日,天水解放。人民军队的滚滚铁流直逼兰州城下。

这年4月28日,西北军政长官公署长官张治中离任去南京转北平参加国共和谈。5月23日,自称“西北王”的马步芳擢升西北军政长官公署长官。7月,他从广州开完作战会议返回兰州,一面召集甘肃军政头面人物开会,说什么“我给人家(指蒋介石)也说了,在兰州要打一下的。敌人约五六万人,取攻势,我们有六七万人,取守势。打一下再说吧!”一面又密令把囤积在兰州的金银财宝和军事物资转运西宁,并密促那些亲近重臣谋士的家眷也尽早疏散。随后,他把“保卫兰州”的重任交给他的儿子马继援,把西北军政长官公署的公务暂交副长官兼参谋长刘任主持。

此时,甘肃省政府主席郭寄峤因发国难财,激起民愤,被迫下台,6月初溜回广州。甘肃省主席的空位子,便由省秘书长丁宜中代理。

8月10日,马继援指挥的陇东兵团全部撤到兰州外围,在南北两山设防。当天,马步芳召集马继援、刘任、马步銮等高级将领开会,气焰嚣张地说:“凭着兰州依山临水的地形和抗战时期的‘国防工事,我不仅要保住兰州,而且要直下西安。”发誓“要亲自督师南山,抬棺而战!”会后,青海省政府秘书长马骥和青海省党部主任委员马绍斌陪同他飞穗,向蒋介石要钱,请求空军助战,还请广州方面严令宁夏的马鸿逵向兰州靠拢。

8月23日,马步芳一行由广州飞回兰州,向马元海(时任青海省参议会议长)和西北长官公署的高级将领传达广州会议情况,趾高气扬地拍着胸脯吹牛道:“蒋委员长如给我10架飞机,我就能把青天白日旗帜高举十年。”

这时,兰州战火已燃烧了三天。解放军的铁拳砸开了马家军的外围防御阵地,两军厮杀的前沿笼罩在弹雨刀光之中,炮声、枪声、呐喊声,以及马继援指挥部向他报告“共军攻击凌利,我军阵地丢失”的电话铃声,搅得他七窍生烟,坐卧不宁。“败了,我家三代四十年打下的天下完蛋了!”他捶胸顿足,大哭一场,咒骂马鸿逵“拆台”、部将“无能”、共军“狡猾”……

哭毕,马步芳用手背抹去脸上的泪痕,脱去灰色长袍换上笔挺的军服,肩上那显示官阶与权势的六颗金星已失去了昔日的光泽,一夜极度的焦虑和悲伤,使他脸上增添了几多“五线谱”,原本如霜的两鬓新长了几多白发。“西北王”的“金銮殿”正在崩塌,他已从梦寐以求的政治权势的巅峰上跌落下来。他穿上军服,想借以保持过去的威严和神采,但办不到,颓废如一只被撵得走投无路的老狼,便反剪双手,在地上飞快地踱来踱去,琢磨着如何逃出厄运。这真是:积怨忽作闷雷声,弹雨刀光愁煞人!

第二天,晨光熹微,冷露闪烁。马步芳从愁肠百结中清醒过来,急忙打发马骥乘吉普车去银川,向马鸿逵搬援兵;下午,又把马继援叫到跟前,告诉他:“兰州守不住了,我先走一步,你随后快来!”接着由马绍斌和陈显荣(时任兰州警备司令部稽查长)陪同,乘车向西宁逃去。

途中,在兰州以西的河口——甘肃与青海交叉路口,碰见正在视察河防阵地的一二九军少将军长马步銮和西北军政长官公署少将高参马子涵,便面授军机。这时他卸去戎装,西装革履,神态自若地继续给亲信打气:“我在广州谒见蒋委员长及中央有关军政负责人时详呈了一切,已电令宁夏兵团协同作战,并允派飞机助战。”马步銮和马子涵向马步芳简略汇报了沿河兵力部署情况,问他还有什么指示,他摇头,摆手,脸呈灰色,鼻翼翕动着很久没吱声。接着,微开双唇,语音低沉地说了几句什么,却被陡然刮起的大风吹走了,谁也没听清楚。这真是:知音少,弦断有谁知;胆吓碎,飘零落魂人!

马步芳前脚逃出西宁,马继援后脚溜出兰州。

8月25日,兰州城外。敌我双方用血肉之躯已搏斗了五天五夜,兰州城垣危在旦夕。马继援设在黄河北岸白塔山的指挥部里混乱不堪:向部队打电话的喊叫声,无线电联络的滴答声,军人抢运物资、收拾文件出出进进的脚步声,以及对命运前途渺茫而内心发出歇斯底里的咒骂声,使往日威严肃整的指挥部呈现出一片败逃前的狼狈景象。

马继援坐在作战室的椅子上,面容憔悴,手抚前额,正思忖着如何挽回败局。突然,门外一声“报告”。他紧皱双眉,烦躁地问:“什么事?”

“银川来电。”机要秘书进门脚跟靠拢,如杆直立,举手敬礼。

“念!”

“马鸿逵态度冷漠,出兵无望。马骥。”马继援低声叹息着,无力地朝秘书摆了摆手,一种难以遏制的绝望击碎了他的心。他急急地走向兰州防御作战图前,眼睛直愣愣地盯着用红蓝铅笔标出的敌我战斗态势,惶惶然不知所措:完了,一切都完了……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当他感到两腿酸胀时,才颓然倒在座椅上。这时,电话像催命鬼似的叫了起来,他很不情愿地拿起话筒,里面传来马步芳的声音,电话是从西宁打来的。马步芳明白无误地告诉儿子,他和家眷今天要乘飞机去重庆再转广州,让马继援赶快回西宁带上金银珠宝飞到广州。同时,马步芳还在西宁向兰州的刘任打了电话,嘱托刘任看在过去共事的分上关照他的独生儿子。他声颤力竭,神态凄怆,苦苦哀求:“我只有一个儿子,不怕牺牲,交给你指挥……”

马继援接完电话,多日愁云笼罩的脸上才露出淡淡的笑容,萎靡不振的精神也兴奋起来。他急忙高声叫来秘书,让他通知旅以上军官于当天下午两时到指挥部开会。

会前,马继援来到刘任住处,研究兰州城防保卫问题。刘任坚持打下去,企图挽回残局。马继援心里装着老子的锦囊妙计,无心恋战,说:“还打什么呢,在这里牺牲无代价。干脆,马上撤退!”

“撤退?”刘任面带难色,犹豫不定:“这么大的兵团,白天撤退,牺牲太大,支撑到天黑再说吧!”

马继援无语。默许了。

下午2时整,指挥部四周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戒备森严,如临大敌,刘任、马步銮、马振武、谭呈祥、韩得胜、杨修戎、马璋等将领到齐后,马继援宣布开会。

先是由主管作战的军长、师长和旅长汇报战况,然后研究抽调救兵和弹药补充问题。兰州血战五天,中央军和马家军都想保存实力,便打滑头仗,一方被围,一方不派援兵解救。会上相遇,就成了斗架的公鸡,瞪着血红的眼珠,相互推卸战斗失利的责任。于是,有气的军官嗓门高,一股脑儿发泄着怨恨;输理的军官被战火烧得心焦额烂,豁出来了,无理也得嘴硬三分。结果,你一言,我一语,舌枪唇剑,杀来砍去,把会场搅得如同一把生盐撒进滚油锅里,劈里啪啦直炸响。

照往常,只要主持会议的马继援在台前一亮相,会场就马上鸦雀无声。参加会议的军官们衣着笔挺,端坐一旁,目不斜视。眼下,兰州一仗,惨不忍睹,败相显露,谁还顾什么体统。争吵,发牢骚,讲怪话,泄私愤,竟成为会议的前奏曲。

……

部将们吵吵嚷嚷,唾沫飞溅。马继援冷坐一边,沉默不语。面对不可挽救的惨败和笼罩整个会场的沮丧情绪,他能说什么呢?这时,他神思飞荡,仿佛历史倒回到了二三十年,不由自主地回忆起自己显赫的家庭和他那自以为荣耀的历史。

马继援是马氏封建军阀家庭中文武兼备的“后起之秀”。是40年代西北国民党军队中崛起的一颗政治卫星。他的父亲马步芳用钱财与权势为这根“独苗苗”开辟了一条金灿灿人生航道。马继援驾驶着父辈精心设计的“战舰”驶向他理想的彼岸。马步芳恪守“枪杆第一”,而马继援崇拜希特勒、伯庐麦、勃兰堡,倡导马家军“英雄主义”精神。他在自己撰写的《我的军事思考》里说:“全国说起来,武士风是在青海最盛了。这是传统精神,是我们先人留下来的瑰宝,比一切都难得。”正因为确定了这种思想,所以他备受马步芳宠爱。19岁上高中时,马步芳用权势并经国民党国防部批准让他当上青海南部边区警备司令部上校参谋长,还荣获“国花一级三等奖章”。高中一毕业,他便到重庆“陆军大学”将官函授班深造,并通过门子给蒋介石当上了干儿子。从此,他“黄袍”加身,福星高照,青云直上,仅十一年时间,便从不懂世事艰难的毛孩子跨入国民党军队将军行列,曾任旅长、副军长、军长和兵团司令等职。

马继援的个人奋斗与他父辈反共反人民的事业一拍即合,融为一体。当他成为西北第二个能“呼风唤雨”、“挟令诸侯”的人物时,统兵与解放军打过仗——合水、咸阳、固关、兰州。前三仗,除西府战役捡了点便宜外,其他都是只输不赢。兰州之役,更是险象环生,战不下,守不住,走不脱。兰州竟与“难州”划等号了,险些成为他的葬身之地。危难中,幸亏老子来电话让他把军队撂给刘任,赶快逃回西宁,赶紧逃离兰州!否则,败局难收,命运更加难卜。

马继援收住思想驰骋的野马从远逝缥缈的往事中回过神来,见到会场上乱糟糟的情景,不由得怒火中烧,怨恨起来:“兰州是座火药库,共军已经安上引信,随时都可能爆炸,尔等不思战事,却在这搭争吵,真是可气!可恼!可杀!”不过,这些话他没敢讲出口。他深知“小不忍则乱大谋”,此刻将士们需要打气!安慰!他更明白,战场不是赌场!赌场输了钱,无非欠下一屁股债,过后运气一来说不定连本带利都可以捞回来哩!打仗,如果输了,脑袋可能要搬家!

于是,他用温和的语调向大家介绍了兰州战役的得失,嘉勉了几个为他拼死卖命的师长团长和部队。便下达了撤退命令:由马步銮全权负责,从晚7时开始,守卫兰州城将士通过黄河铁桥,向河西、西宁撤退,具体部署是:

西北军政长官公署机关及驻兰宪兵、警察部队,全部撤退河西;

八十二军各部沿甘新公路先到永登,后折向西南到青海大通、门源集结待命;

一二九军各部队及骑兵八旅、骑兵十四旅沿兰青公路经河口、黑咀子到西宁之上五庄、海晏、三角城一带集结待命。

末了,马继援还命令,凡能带走的器材物资尽量带走;不能带的,一律烧毁或炸毁,不给共军留下一枪一弹和一粒粮食。

5时许,作战会议结束,马继援的随从副官早将细软等贵重物品收拾停当,催他赶快离开兰州。他站在指挥部一处平台上,向兰州投去最后的一瞥:南山阵地枪声炸响,硝烟弥漫;黄河古道飞沫吐珠,奔流不息;市区街巷门户关闭,行人稀少;钢架铁桥巍然耸立,人车喧嚣……他脸色蜡黄,泪珠滚动,头一拧,手一挥,跨进身后的吉普车,声泪俱下地吼道:“开车!”

吉普车扬起沙尘沿兰新公路向永登飞驰,马继援坐在车里,怅然地凝视着车外:飞快掠过的白杨、电杆、农舍,以及大路两厢拥挤而混乱的撤退队伍……他的心碎了:“父辈打下的江山,难道就这样在我手里踢踏了。”他咬紧牙根,心里祈告:“上帝显灵,苍天保佑,有朝一日,我若重振军威,要把共军踹到黄河喂鱼,雪我兰州之耻,消我心头之恨!”

古道,昏鸦,荒刹,暮钟。当天深夜,奔波了整整一天的马继援进入一座古庙歇脚。

第二天(8月26日)晨曦刚刚划破天幕,马继援就驱车风风火火赶到安宁堡。他在路北一片桃林站定,愤怒而冰冷地盯视着从兰州撤下来走得疲惫不堪、混杂而狼狈的“亲兵”、“家将”,“哼,逃跑起来速度倒不慢!”然而,兵败如山倒,生气也枉然,他是前线最高指挥官,兵败兰州,难道自己就不承担任何责任?想到这里,他心中的气恼释然了。猛然间,他看见马步銮朝他走来,便挥手打招呼。他俩寒暄一番,马步銮才向他简要汇报了队伍从兰州黄河铁桥撤退的情况。他沉重地叹了一口气,强打精神说道:“你先派一个骑兵团星夜赶到西宁,维持社会秩序,稳定人心。还要派兵保护好湟中实业公司一切财产和乐家湾飞机场的绝对安全,不能有半点闪失。谁若有失,不讲情面,格杀勿论!”

8月29日,马继援来到甘青交界的岔口驿小学校长办公室小憩。他躺在床上,突然问八十二军少将参谋长马文鼎:“喂,你说我们是学马仲英去新疆好呢?还是走青海好呢?”

马文鼎沉思半晌,回答道:“新疆有我们的新五军,就等于我们在新疆一样。青海不能随便放弃,我们可以让贵德、皇城滩、三角城等地军马场的马匹全部出场,把收容到的步兵全部编成骑兵,不打硬仗打软仗(意即打运动战),是最好的办法。”

“好吧,就这么办。”马继援皮笑肉不笑地说:“咱们现在歇一歇,明早我先回西宁,你和赵遂(八十二军少将副军长)在这里呆一天,整顿整顿从前线撤下来的兵马,后天到大通桥头集中,再磋商去向大计。”

说毕,他和衣而睡,刚闭上眼睛迷糊了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将他吵醒。他双眼半睁半闭竖起耳朵,叫马文鼎接电话。

“你是军长吗?”(马继援原是八十二军军长,故有此称呼)这个电话是青海省政府秘书长高文远从西宁打来的。

“我是马文鼎。”

“我要给军长讲话。”

“军长睡了。”

不容马文鼎把话讲下去,马继援倏地从床上跳下地来,接过话筒,大声说:“我是831(马继援的代号),你有什么事?”

马文鼎离开电话机,用火柴点燃了一支香烟,猛吸两口,一缕淡淡的青烟从两个鼻孔冒出,他见马继援神色局促,不便靠前探听消息,就在屋内踱步。

马继援连声“嗯、嗯、嗯”地答应着,从头到尾没讲一句话,马文鼎掉进了五里雾中,难猜实情。

打完电话,马继援搪塞马文鼎:“高文远说,现在西宁秩序很乱,老百姓都跑开了,当兵的乱打枪,抢人的事也时有发生。”说到这里,他用眼睛打量着马文鼎,接着说:“我现在就走,回到西宁先得安定人心,清点一下钱财和武器、弹药、粮食。你和赵遂后天从这搭出发,咱们到桥头会面再说。”

临行前,马继援把马振武(八十二军一九○师少将师长)拉到一旁小声嘀咕:“父亲(指马步芳)来电话,乐家湾飞机等着哩,我们一同走吧!”

“军长,你走,我不去了。”马振武听完马继援的话,身子像掉进冰窟,心里直发冷。

“为啥?”

“我不是不想同你们一搭去,我没有钱,出去日子难过,生活难熬,我堂堂七尺男儿怎好意思再向你们伸手要钱呢!”

“你不去,我见了阿姑(即马振武的母亲)说啥哩!”

马振武执意不去,马继援也不好再强求,便说:“那好吧,你带领部队到大通桥头集中,日后我们还有见面的机会。”

言罢,马继援在四十名随从亲信的护送下,从岔口驿进抵郎四堂沟,经天堂寺、互助县威远堡,赶回西宁,下榻湟中实业公司二楼。当天下午6时许,他召集马步銮、马全义(马继援的舅父,时任新编步兵军中将军长)、马继融(青海省民政厅厅长)和高文远等人开会,密商出逃时间、携带随员名单和财宝等问题。会后,马继援密令特务营营长李占春将28箱黄金,计28000两押送西宁乐家湾装上飞机。接着,他给赵遂、马文鼎等高级将领写了9封密信,宣扬自己领兵以来的“赫赫战功”,陈述“自动放弃”兰州“问心无愧”,安抚马家军官兵“骑上自己的马,带上自己的枪”,“全部解散”,等待时机一到“再来翻身,再来与共产党算账”,发誓要把“为万人所尊崇过的本军军旗”,在“乐家湾还要飘扬,在西北以至全国”飘扬。这封信虽然只有1367字,但在政治上影响很坏,种下了甘肃、青海乃至西北解放初期武装土匪和散兵游勇叛乱的祸根。

8月30日,天刚放亮,新编一师师长马璋、骑兵八旅旅长马英和李庆芬驱车前往湟中实业公司看望马继援,但人去楼空。转眼间,马璋也来了个障眼法:藏了。

于是,马英、李庆芬让驾驶员把车开到马家父子公馆——西宁馨庐,被哨兵拦车盘问。马英问哨兵:“军长在家吗?”

“不在家。”哨兵摇头回答。

“上哪里去了?”

“早就坐车出去了,不知到哪搭去了。”

哨兵一问三不知,马英和李庆芬心里闷闷不乐,只好乘车返回部队驻地高庙镇。

途中,他俩经过乐家湾机场,老远望见机场停放着两架飞机,马继援正同马步銮、马师武(兰州警备司令赵珑的夫人)、谢慈舟(甘肃中医学院院长)交谈着什么。马英不看则已,看则七窍生烟。一种被蒙蔽、戏弄、丢弃的受辱感涌上心头。但是,官大一级压死人!人家肩上扛的星星比自己多,能把他怎么着。再说,追随马家父子多年,该捞的油水捞了,该享的福享了,战乱之时,别说人家有事瞒着,就是让你带着部队去送死,你嘴里敢说个“不”字?想到这里,他只对自己在这种场合出现感到尴尬。

然而,感到尴尬的绝不是他们。

飞机旁,马继援正问马步銮人到齐了没有,猛抬头看见机场公路一侧驶来一辆吉普车,一见从车内钻出马英和李庆芬,他心中一惊,沉下脸给马步銮使了个眼色,便转身走向他处,佯装不知。

马步銮迎上前与马英、李庆芬握手后,嘴唇紧闭,只字不吐。

此时,只有沉默,才能包容千言万语,才是这一历史性告别的最佳方式。

马步銮见对方一直不开口,实在憋不住了,就撇开嘴唇安慰道:“我们离地的人(河州方言,意指我们在此地站不住脚了,只有逃走),你们家在西宁,留下,共军来了,不会受委屈的。”

大约10时左右,两架飞机腾空而起,冲上云霄,马继援、马步銮、马全义等人飞往重庆。

蓝天上,马继援的座机穿云破雾向东飞行。

陆地上,他的部队溜出兰州一窝蜂地西逃。

9月29日上午,丁宜中一行14人从哈密启程返回甘肃,准备向人民政府投诚。

9月30日上午,他们到达安西县红柳园,恰与解放军一兵团先头部队相遇,丁宜中遂派赵世英与解放军一位姓谢的营长商谈投诚事宜。谢营长说:“我代表军政委欢迎你们的爱国行动。”

10月2日,谢营长派人护送丁宜中一行到达酒泉,向当地军管会移交黄金900多两、银币1000余元,军车17台;10月13日,赵世英代表丁宜中把70多箱重要档案和26颗厅、局、处和专员公署、县政府的铜质印鉴,交给兰州市军管会。到此,丁宜中代理的国民党甘肃省政权寿终正寝。

这个消息传到广州,国民政府行政院又任命一一九军军长王治岐出任甘肃政府主席。10月29日,王治岐在陇南重镇武都就职。这是国民党在甘肃建立的最后一届政府,只勉强生存了41天,这颗政治流星便在西北上空划过一道寒光坠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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