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用我的明媚等着你
2009-09-21丁立梅
丁立梅
即使坠入黑夜,也要带着微笑等待黎明。
她是我在医院住院时认识的。一个病房同住的,是她和她的丈夫。一次意外的交通事故,她的丈夫变成了植物人。
这样的灾难,落到谁身上,谁都要哭天抢地一番。我不知道她在最初的最初,有没有哭天抢地过。我见到她时,委实吃了一惊,她太时髦太漂亮了。初冬的一天,她一袭薄呢裙,脸上施着淡妆,口红却抹得鲜艳,像朵开得正好的花。长发盘在头上,刘海卷卷的,覆在额前。显然经过精心打理。
她在病房内唱歌,唱得很欢快。她讲很多的趣闻,说到开心处,兀自大笑不已。大家看她的眼神,就有些怪怪的。背后没少议论,说这个女人无心无肺,丈夫都这个样子了,她还有心思打扮说笑。也预言,过不了多久,她肯定会抛夫另嫁。
倒是她,仿佛对眼前的不堪视而不见。每天,她总要抽出一些时间,溜出医院去。回来时,手里准会带回一些“宝贝”——淘来的衣服,丈夫的,她的。或一些打折的首饰。或者,搬一盆花回来,一路灿烂着。花被她安放在病房的窗台上,精神抖擞地开着,或红或黄,把一个病房,映得水红粉黄。
午后时光,她把淘来的“宝贝”们披挂在身,在我跟前走台步,脸却朝向她的丈夫,频频笑问,你看我漂亮吗?很漂亮的是不?她的丈夫自然没有反应,她却乐此不疲地走着她的台步,乐此不疲地问着这些话。
深夜,我一觉睡醒,发现她不在病房内。我推开阳台的门,看见她坐在阳台上,望天。月到中天,淡淡的月光下,她看上去,像幽暗深处的瓷器,闪着清冷的光。她听到门响,转过脸来,我看到,她在哭。
我愣住。她的苦痛,原是藏在深夜里,藏在无人处。她抱歉地对我说,吵醒你了。又伸手抹抹眼睛,笑了,说,我知道他会醒的。他喜欢我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他喜欢我开开心心的,所以,我要打扮得好看些,等他醒过来。
我为之动容。
两星期后,我出院。她送我到医院门口,把一款淘来的挂件,塞我手里。告诉我,配了怎样的线衣,会好看。她像对我说,又像对她自己说,无论什么时候,都要漂亮啊,这样才会有好心情,好好活。
这以后,也偶有联系。每次电话里,她都兴高采烈地给我描绘,她穿什么衣了,她戴什么首饰了,她又淘到什么好宝贝了。
春暖花开时,我把她给的挂件找出来,挂上。配了她说的那种颜色的线衣,果真漂亮。她的电话,在这时突然响起,她喜极而泣地告诉我,他醒了。
我笑了。这是意想中的结果。我从来不曾怀疑过,她一定会用她的明媚,唤醒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