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车时的一场竞赛(外一首)
2009-09-19杜朗朗
杜朗朗
在广州火车站等着列车到来
母亲此刻正和列车展开竞赛
她将锅铲娴熟地翻了一下
火车车轮快速地转动多圈
我跟列车的距离越来越小
跟母亲的心越来越近
在她与它的动静之间
我极其幸运,我是
一个期待递给热饭热菜的孩子
一个期待坐上座位的乘客
将现代交通工具交给农村妇女
将高速转动的车速交给年老妇女
这些竞赛都是不公平的
在母亲狭小的天地里
她将一切细细承受
她将儿女们一个个往外放飞
如同在她水田里插满秧苗
稻子长了一地,四处都是稻香
母亲做菜与列车运行
有着惊人的相似:
在铁与铁的碰撞摩擦之间
温暖的火花给了他人
他们姿势摆动有序
往一个方向努力
目标在前,希望并不遥远
母亲又将饭菜热了一遍
列车又往我这边驶了一段
在她与它的快慢之间
我不断幻想,不断享受,不断煎熬
一个人怀念母亲的饭菜是幸福的
一个人满怀回家的期望也是幸福的
母亲在,家就在
家在,幸福就在
在火与电之上,锅与火车
锅是跑动的,火车是跑动的
母亲此刻就是一位列车司机
她在迎接她的儿女
她待在原地,心却走了几万里
而我仍没有到达
母亲将汤水煮干,这些老把式
她将菜做成又香又脆的客家味
贴近棉花,土地就不会遥远
床上堆满棉花制品
诗人王小妮继续写道:
感谢生命
躺在棉花的慈软上
我仍然能醒过来
每结束一天,躺在床上入睡
我进入一场黑暗的战役
梦魇来到床前,卡住我的咽喉
此刻语言和四肢失去支点
我头脑清醒,我随同意识
寻找突围。沉着沉着猛一摆头
那一刻我醒来,我赢取一次生命
我感激我走在临界状态仍能醒来
我感激棉被、床铺和房间
它们并没有计较一个人的脆弱卑微
面对强大的天空和久远的岁月
它们渺小不堪
它们就这样内怀渺小创造伟大
我在极度困倦中睡去
我在极度惊悚中睡去
我在万般无奈万般期待中睡去
它注定我的梦是极其痛苦的
梦极其隐忍,它在悄悄消匿
它将黑夜渡过,将痛苦渡过
多少人被抛弃在黑夜的岸边
他们睡去,终于没再醒来
棉被之下,土地层层覆盖
我繁茂的根须正在急速生长
一些枝节发出细微的声音
棉被内部棉花稠密
它们正和土地拥抱在一起
贴近棉花,土地就不会遥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