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抹浓妆描画意
2009-09-17王瑞
王 瑞
李伟光
山西省摄影家协会理事;中国摄影艺术家联谊会副主席;曾获中国优秀摄影师“十杰”提名奖;画意摄影作品“乔家大院的女人”获第22 届中国摄影艺术展艺术类金奖和第6 届“奥赛”中国组冠军;2008 年第7 届“奥赛”国际评委。
每年一度的“平遥国际摄影大展”又要开幕了,为此,山西摄影师李伟光专门用两个月的时间创作了一组新作——《西口天籁之女人》。这组作品在沿袭自《乔家大院的女人》风格的同时,将数码创意与人像摄影更广阔地结合,营造出了更为复杂的画面情感。届时,这组作品将会在“平遥国际摄影大展”上展出,有感兴趣的朋友可以去现场参观。
这最典型的能够代表中国摄影艺术的民族特色究竟是什么呢?
我想来想去,看起来也还是沿袭着摄影术传入中国之后,在“五四”新文化运动中被一代文人学者所上手发挥出来的“文人摄影”吧?为什么这股结合中国传统绘画形式衍生出来的画意摄影,终至于历经一个世纪而在中国摄影领域盛况不减,这里面蕴涵的文化基因一定是相当地根深蒂固。
时常,人们把政治时局对某个艺术流派代表人物的格外扶持,跟那个流派的艺术造诣本身搅作了一团。尤其是当艺术实力本不足以代表那个流派的某个人物靠非艺术的外力跃居要位的时节,对属于社会现象的批评舆论常常搅浑了艺术自身的理性判断。就如放火烧掉阿房宫,结果作为建筑艺术的原版也被连带消灭了。艺术文化的革命性批判,往往在看似摧枯拉朽的痛快否定之余,收到的则多半为适得其反的破坏效果。
好在艺术文化的传承每每是潜移默化的积累过程,不似社会革命表现得那么绝决不移。例如“文人摄影”逶迤出来的画意摄影根系(后来流变称作“沙龙摄影”),何以就这么一脉相传地过渡延续到了如今?这恐怕是很值得深入研究的中国摄影文化命题。从“文革”对“风花雪月”照片的大批判,到“文革”后“风花雪月”照片的大复兴,再从“后文革”(仿“后现代”之造词)对“风花雪月” 影像的猛质疑,再到新世纪“风花雪月”影像的猛风靡,何以画意摄影的风头就打不住、压不下,还越批评越流行?
不禁要问:画意摄影是需要依靠理论助长的吗?实际看到的是,中国画意摄影在刘半农的“美术照相”理论开山之后便无以为继了,而今却有不少批评家以批判画意摄影而成名。中国摄影的怪哉现象在于,有雄辩理论支持的屡禁不止(如新闻摄影之做假),没有多少理论条理的也生生不息(如沙龙摄影之唯美)。这样的文化生态现象不知道做“摄影理论”的好手们何时能够理论个明白?
无边微词萧萧下,不尽画意滚滚来。也许这就是伴随数码科技风靡而起的群众性摄影大潮的当前形势。套句洋话则为,理论是灰色的,画意之树常青。就国情而言,群众性的沙龙活动是摄影艺术学习与交流的开放大课堂和历练技艺的训练场,它为无数来自民间的摄影人日后的艺术水平提高,奠定了必要的普及基础。
实则画意摄影这些年来也未必没有值得在意的进取,已然有超脱传统沙龙单幅作品取胜的局限,即以对一个题材的系列成像,便是从作为摄影艺术初级阶段的沙龙摄影向纯影像的艺术摄影升华的标志。例如石广智的《花非花》和《清风竹影》系列作品,不但画意摄影的意韵典雅飘逸,而且是不折不扣的“风花雪月”精品。其实,大多中国摄影人都是从沙龙风的画意摄影入手而淬练摄影艺术语言的,他们中那些最后施展出了个性化道行的人,终能超越沙龙阶段而迈上艺术殿堂。连以《希望工程》专题纪实摄影达到影像高峰的名家解海龙,也是从沙龙影赛里超拔脱颖的。
山西的民间摄影人李伟光,是由业余摄影爱好者之入迷而上道。当然,他也曾经象汪洋大海般的“发烧友”们那样,在相当长的时间里,不惜血本买相机比器材,追风逐浪争奖觅名,东一耙子西一扫帚拍这个照那个,看起来什么都能拍了,却都是些零打碎敲的他人获奖佳作的贴切拷贝。不过,靠了这样民间野路子的摸爬滚打,他也摸索着拍遍了风光、人物、花卉、静物以及新闻纪实和商品广告等等。
等到数码技术时代来临,李伟光的电脑操作和影像处理技艺也水涨船高地升了档次。终于有那么一天,李伟光开始琢磨着怎么能够摆脱大众“发烧友”的混沌和平庸,这似乎也是功夫练就之后的质变升华。此刻的李伟光的数码身手已经磨练成熟,从影像拍照到图像合成,十八般武艺已经做得到一手操办、不假手他人。这等本事,恰是数码时代“影像制造者”(Image-maker)可以立身的全面基本功把式。
如果李伟光仅只是具备了必要的数码影像技术,那他把这套技术玩弄得再熟练,也不足以成为一个配得上“影像制造者”称号的高手。李伟光摄影观念的不再混沌和平庸,关键在于他严肃地做了认真的艺术思考,这就是所谓的“艺术想像”。其实,沙龙摄影的局限之处,不在于影像技术的不精湛,恰困于艺术想像之少创意。于是,缺乏艺术想像力的沙龙摄影作品,其影像技术越精致,则越显得雕凿而流于徒有其表的空洞乏味。
经过多年实践磨练的李伟光,就象武艺修成的少林僧人,一路打出山门,便由此切入了摄坛江湖。单枪匹马的李伟光此行何去何从?他生于广东长在山西,南人北养,机灵加执着,各得其所。擅动脑筋的李伟光悟出了数码图像处理软件神奇的魔术功能给照片后期制作带来的非凡视觉特效,他的摄影技艺借助于这个设备机能,足以完成已经酝酿在思路中的画意构想。李伟光最先完成的创意作品,是力图将模特人物跟水墨绘画的背景晕染化地融为一体,由此合成制作出蒙胧意境之国画晕染感觉的画意摄影作品。这一系列的影像在滋润水灵的视象形式上呈现江浙水乡女人的温婉俏丽,既画意也时尚更讨巧,很是弄出了一点个人影像风情来了。
继而构想的《乔家大院的女人》系列作品,虽然因袭的还是画意的老路,然一变前面的水墨写意而取工笔重彩,李伟光无非是在前度的成功实践里,进一步意识到了数码技术必然会更有力地将摄影与绘画与设计三者结合起来,而生成令人眼目一新的数码影像艺术。于是李伟光明确了这个系列作品的创作性质:“在创作意念上、手法上,甚至在形式和技巧上,是通过摄影用电脑绘画。”这一系列的创作表现,不再象前次那样仅仅把人物与绘画背景进行对接,而是把通过刻意取材的影像元素,按照个人想像构思的意境,周密搭配在相当于画布的电脑屏幕上,实现的是创作宗旨所认定的“用电脑绘画”。在这个意义上,李伟光的取像行径已然迥异于传统摄影师拍照片的固定方法,而进入新型数码“影像制造者”(Image-maker)的艺术创作路数。摄影、绘画、设计三者集合一身,统筹在电脑作业的技术功能平台上,恣意发挥的则是艺术思维的广阔创意可能性。
早期的艺术家都是地道的传统手艺人。“机器复制时代”以来的艺术家,借助机械功能不同程度地改变了手艺的操作方式。数
码科技的革命化,则完全拓展出了对艺术创意的虚拟空间。在影像作品里达到时空的超现实交错拼接,考验的是创造者天马行空的艺术想像力。
李伟光在《乔家大院的女人》系列影像作品中,利用了具有中华民族文化印记的山西地方文物,作为展示艺术内涵的视觉符号。木制车轮、马拉蓬车、明清家具、绮罗绣装、挂轴字画、晋式建筑、砖雕影壁、大红灯笼……李伟光就把这些代表中国传统文化的器物,娴熟均衡地分布进四平八稳的正方形画面里,工笔仕女画里的美人,着上华丽的锦衣绣裙,居然在乔家大院辉煌流逝的深宅老院的旧日时空中,幽魂还家地摆动起作态的身段,飘飘然舞入了现代人的审美迷眼。这岂不也是一种对民间工艺美术的后现代式的刻意挪用?在国粹符号编织的经典画皮上面,流溢着现代魅态摄影勾心摄魄的风情万种。
中国文化符号化的精美影像让李伟光在奥地利国际摄影大赛上连续赢得金奖桂冠,从闭塞的西部走向世界,催化了李伟光骨子里追求变通的创作激情。继《乔家大院的女人》系列带来的功成名就,吸纳西方表现手法的新构思浮想联翩,诡诘迷幻的作品系列《西口的女人》翩然而至。见识到了江湖大世面的李伟光,此番尝试将渐成个人品牌的传统、唯美的俏丽影像格式,参入当代、观念的时尚元素加以改观。结果,走西口闯世界的前辈精神,挟裹着今朝后生的技艺探索胆识,李伟光的作品面目更新颖、也更有些诡异妄为地扎进人们的眼帘。这里,晋风地域文物与西洋异质格调,一勺烩于作者的奇思异想。硬木车轮碾过美女的愁容,无边思绪横亘白昼黄昏,海潮汹涌天穹,土裂蜿蜒裙裾……影像合成高手的尤斯曼超现实主义意象,在李伟光手上化作“走西口”地域传奇的民谣诠释。洋为中用的有机结合,品牌标示依旧,影像形态则焕发出醇厚多元的风味。《西口的女人》创作实践予中国画意摄影人的启示,验证着民族性的表征与吸纳外来技法的融汇,其实并非矛盾。作品成色的高低,端看作者个人悟性的造化,李伟光显然已经走出地域的局限,他的前景已然由俏丽导向绚丽的光华。
往昔“笔墨当随时代” 的经典画语,切入数码科技时代迷离演化的艺术语境,便这般缠绵进中国当代画意摄影的唯美情趣。诸如李伟光《乔家大院的女人》系列影像作品,其艺术品性是对传统“美术照相”模式推陈出新的“画意造像”;亦如《西口的女人》系列影像作品,承袭中华文化符号嫁接出来后现代观念艺术创作,总归都是美女靓照古为今用的时尚流风之巧妙演变。无论如何,这两套作品系列的影像迹象,就在李伟光的数码相机加电脑图像处理软件的编导技艺施展下,魅力袭人地照准人们的迷眼扑面而来了。
此际,画意摄影还是你看腻了的那堆司空见惯的沙龙唯美点缀吗?或许,李伟光意念摹写的那些绝色画中人,已经聊斋志异地搅进你的心房无以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