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罗斯反腐从财产公示开始

李有观

总统带头,上行下效

俄罗斯总统德米特里·梅德韦杰夫在一次会议上一针见血地指出,俄罗斯目前最需要解决的问题是官员腐败问题,而当务之急是应该马上建立官员财产年度申报制度。梅德韦杰夫说,虽然国家法律没有要求总统申报自己的收入,但是他本人还是决定每年都进行申报。他坚定地说:“无论如何,今年我会这样做,希望其他官员也效仿我。”

梅德韦杰夫果然说到做到。据俄罗斯《观点报》报道,4月6日,俄总统官方网站正式公布了梅德韦杰夫的家庭收入情况。公布的数据显示,梅德韦杰夫2008年的基本收入为413.9万卢布(约合12.4万美元)。他与夫人斯维特兰娜·梅德韦杰娃在俄罗斯共同拥有一套367.8平方米的住宅;他在国内银行开立的9个账户上,共有281.8万卢布(约合8.4万美元)的存款;另外,他还有一块面积约4700平方米的土地。

该网站还公布了总统夫人斯维特兰娜和儿子伊利亚的收入情况:斯维特兰娜个人在国内银行中拥有一个数目为13.5万卢布(约合4046美元)的账户,拥有两个总面积为32.5平方米的车位,拥有一辆1999年生产的“大众高尔夫”轿车。他们的未成年的儿子伊利亚没有收入,也没有属于个人的财产、银行存款和股票。

同一天,俄罗斯总理弗拉基米尔·普京效仿梅德韦杰夫,在总理官方网站也公布了自己的家庭收入情况。从2008年1月1日至12月31日,普京的职务收入为462.2万卢布(约合13.8万美元,比梅德韦杰夫多一些),军人退休金为10.06万卢布(约合3012美元)。一套面积为77平方米的住宅、一块面积为1500平方米的土地、两辆古董车(分别生产于1960年和1965年的GAZM-21型小轿车)、一辆1987年生产的拖车、一个车库、在1997年认购的230份圣彼得堡银行股份,这就是普京的全部家产。普京还公布了其夫人柳德米拉·普京娜2008年的收入情况。令人惊奇的是,总理夫人柳德米拉这一年竟然没有任何收入。此外,柳德米拉名下既无汽车、住房,也无股票、存款。

另据报道,一天以后,俄政府所有副总理和各个部长,纷纷效仿总统和总理,陆续向外界公布了自己的家庭收入情况。这些政府高官2008年的收入一般为300万-450万卢布(约合9万—13万美元),他们的收入与普通老百姓的收入差距巨大。在11名部长中,高居榜首的是自然资源部部长尤里·特鲁特涅夫,他2008年的总收入达3.65亿卢布(约合1093万美元)。特鲁特涅夫名下的财产,包括总面积4400平方米的3块地皮、一处面积95.3平方米的住宅、2辆保时捷汽车和一艘游艇。他的夫人名下有1辆大众途锐轿车,未成年的儿子亚历山大的名下,则有一处面积153.4平方米的住宅。据知情者透露,特鲁特涅夫在步入政界前曾是一家大公司的总裁,后来将手中股份全部出售,所以收入不菲。当然,他的收入并不违法。

排名第二的是交通运输部部长伊戈尔·列维京,2008年总收入为2000万卢布(约合60万美元)。位居第三的是能源部部长谢尔盖·什马特科,2008年总收入为1418万卢布(约合42.5万美元)。收入最低的是紧急情况部部长谢尔盖·绍伊古,他2008年的总收入不到271万卢布(约合8.1万美元)。在6位副总理中,2008年总收入超过500万卢布的,只有副总理兼财政部部长阿列克谢·库德林,为569万卢布(约合17.2万美元)。不过他的家产基本都在其夫人的名下,包括42.4平方米、94.6平方米的住房两处,以及面积8400平方米的莫斯科地皮一块。库德林自己名下只有一辆奥迪A6轿车。

俄总理新闻秘书德米特里·佩斯科夫说,由于涉及官员配偶和未成年子女必须申报财产条款的《反腐败法》定于2010年生效,所以,此次俄政府官员均自愿申报了家庭成员的财产状况。其实,早在1997年5月,当时的俄总统叶利钦就曾颁布一项命令,首次规定联邦和地方政府官员必须在每年4月1日之前向其常住地税务机关申报自己名下的收入和财产。不过,这个制度落实起来却大打折扣。许多官员为了防止财产被没收,已经将其转移到了家人名下。

法律条文,具体明确

根据俄总统梅德韦杰夫2008年12月25日正式批准的俄最新版《反腐败法》,“国家公务员应公开申报他们本人及其配偶、子女的收入、房产、资产和收入情况”,并要求公务员汇报所有与涉腐行为和与潜在腐败行为有关的情况。据悉,作为“政府高官申报家庭财产”的配套措施,俄司法部还将建立“电子资产数据库”。俄政府打算整理政府各部门已有的数据库,建立一个综合电子资产数据库,以方便相关部门掌握个人资产情况。这一资产数据库将暴露申报收入与实际资产之间的出入,从而使一些腐败官员原形毕露。该《反腐败法》还对官员接受礼品作出限制,国家官员只能接受价值在3000卢布(约合88美元)以下的礼物,任何超过这一价值的馈赠将成为国家财产。该法还规定,对于腐败行为的惩罚加倍,滥用公职权力或受贿将被处罚100万卢布(约合3万美元);公务员敲诈勒索将被判处12年监禁等。根据此法,政府官员如欲辞职前往相关商业或非商业机构任职,须提前两年提出申请。此次通过的《反腐败法》还简化了司法程序,以便更易追究涉嫌腐败的官员。俄罗斯公民、外国人和无国籍人士如果涉嫌腐败案件都将受到追究。

据俄《生意人报》报道,今年2月,俄总统梅德韦杰夫又签署了一项内部命令,要求俄政府各部长以及总统办公厅负责人,在出国休假时应以书面形式向总统汇报自己的休假地及休假天数。该报道称,2009年初以来,俄政府个别部长级人物到法国某高山滑雪胜地休假,这对俄罗斯的形象产生了不良影响,特别是在目前金融危机的情况下,更使俄罗斯民众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事实上,去国外价格不菲的度假地休假有可能会违反俄罗斯新制定的《反腐败法》。这也是梅德韦杰夫签署这一内部命令的真正原因。

腐败现象是俄近年来非常严重的社会问题,且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在梅德韦杰夫公布家庭财产的半个多月前,他在接受俄第一频道电视台节目采访时大谈反腐问题。他说,俄反腐斗争正在积极进行之中,虽然取得了某些成效,但其成果却“非常小”。他说:“虽然我们通过了国家反腐计划,但我不得不承认,俄罗斯的腐败现象依然严重,反腐工作仍然任重道远。”他列举事实说,俄检察机构2008年总共处理了大约4万起公职人员涉腐刑事案,比2007年明显增多,其中大约1.2万起案件与贿赂有关。梅德韦杰夫承认:“我国打击腐败任务特别艰巨,需要巨大努力和耐心,这项工作将持续数年。”

俄罗斯反腐败委员会今年3月17日的最新报告显示,俄罗斯每年腐败案涉案的金额高达2400亿—3000亿美元。该委员会代表基里尔·卡巴诺夫说,腐败行为经常出现在国家赎买私有财产、股份份额划分的过程中。他强调,在目前全球金融危机的大环境下,腐败案规模有增长的趋势。因为分配到各地区抵御金融危机的国家资金金额有所增加,国家的计划项目增多,这也为某些官员提供了贪污受贿的大好机会。然而对这些资金支出进行监管的机构却还没有形成。卡巴诺夫严厉谴责了某些官员利用了当前金融危机的“自然条件”。他告诫那些官员:虽然他们暂时得逞了,但这只是用自己的职位和道德在做赌注,他们得到的只是“微薄的利息”。卡巴诺夫同时分析了官员中存在的一种错误观念:他们没有办法忍受自己的收入水平低于其他官员。卡巴诺夫指出,90%参与腐败行为的官员都出于这种错误观念。

毫无疑问,腐败问题如今已经成为困扰俄罗斯的一大顽疾。俄原总检察长乌斯基诺夫曾一针见血地指出:“腐败是俄罗斯10年改革留下的祸根,与恐怖主义一样是俄罗斯之大害。”普京执政以来,一直高举反腐大旗,多次对寡头和腐败分子进行毫不留情的重拳打击,掀起过一轮又一轮的“反腐风暴”。2006年5月12日,普京曾创下一天之内解除17名权力部门高官的“反腐纪录”。2008年3月11日,俄共主席久加诺夫在谈及受贿现象严重时说:“如果想建造一个公寓楼,建筑商就得给每名对此有发言权的相关官员的手中塞些东西。”普京当时就斩钉截铁地说:“最好把那些手给砍掉!这也许是最好的解决办法……我们必须坚持考虑这个问题,并做出反应。”

尽管如此,俄国内的腐败现象仍然日益严重。有数据显示,80%的俄官员都有腐败行为,这引起俄罗斯老百姓普遍的不满和担忧。2008年3月的一项民意调查显示,32%的俄民众认为,普京执政期间的不足是未能有效地打击腐败和受贿;18%的民众认为是没能限制寡头影响力;17%的民众认为是打击犯罪不力。对此,普京曾不无忧虑地说:“俄罗斯目前还没有成功解决腐败问题,腐败仍然是国家发展道路上的最严重障碍。”

对此,梅德韦杰夫上任伊始就开始亲手抓反腐工作。2008年5月17日,梅德韦杰夫在就任俄罗斯总统的第10天就主持召开了联邦反腐败会议,并成立了自己任总指挥的俄罗斯国家反腐败委员会,总统办公厅主任纳雷什金领导部门间工作组,总检察院负责协调执法机关的反腐行动。

2008年底,梅德韦杰夫正式批准了俄最新版的《反腐败法》。这部《反腐败法》进一步明确了“腐败”的定义,确立了预防和打击腐败的主要原则,为俄罗斯国家机关提高反腐工作效率指明了主要方向。据悉,新版《反腐败法》共有14条,涉及包括国家公务、利益冲突、税收控制等在内的各方面措施等。按梅德韦杰夫的话说,新《反腐败法》的正式生效,使俄罗斯上上下下从2009年一开始就可以用现代和高质量的法律制度来同腐败作斗争。

其实,早在2008年7月31日,梅德韦杰夫就明确表示,腐败是一个严重问题,只依靠刑法和刑事诉讼法不可能最终取胜。应该建立一整套法律法规,既涉及经济问题,也要明确规定官员地位和涉及国家行政的其他问题。为此,梅德韦杰夫签署了一项反腐计划,以加强国家的反腐败力度。这一计划扩大了国家公务人员财产申报的范围,财产申报制度涉及海关工作人员、军人、警察、法官以及候选法官,这些人员必须定期对自己的财产情况进行申报。相关部门如果对官员申报的结果产生怀疑,可以对其财产情况展开调查。

根据这项反腐计划,俄罗斯政府还专门建立了一个委员会,负责编辑《易腐败职务目录》。“易腐败职务”的工作性质涉及资源分配、国家采购、监督管理、干部任命等。那些身处“易腐败岗位”的官员将享受补贴,补贴数额与贪污风险成正比。不过,上述官员必须同时接受国家监督,比如监听其电话,公布其公务交往信息,以及确定其在劳动合同中个人合法工资所得上限等。据俄塔社报道,《易腐败职务目录》将所有“窗口部门”的官员纳入其中,并计划将其全部转为聘用制。目前,俄罗斯绝大多数官员并非聘用,解雇程序繁琐,且要给予大笔补偿金。根据该计划,俄罗斯国家机关中将设立内部举报制度,公务人员有责任举报同事的受贿行为或者受贿倾向。此外,对公务人员受贿行为以及商人的行贿行为将以同等力度进行惩处。与此同时,所有国家机关的人事部门将设立反腐败工作处,以对国家公务人员的行为进行监督。同时,俄国内将成立一个中央级机关,负责实施国际反腐败公约框架内的工作。

新一轮反腐效果难料

梅德韦杰夫在主持国家反腐败委员会会议时强调,在全球金融危机和国家经济遭遇困难的背景下,“那些试图通过腐败行为谋取私利的人将被立即开除公职”。他还要求联邦和地方政府建立利益冲突调解委员会,联邦和地区公务员公务行为要求遵守利益冲突调解委员会的规定。该委员会应该变成起实际作用的机构,各部门可以按要求向这个部门提供公务员收入和财产情况。“拒绝与委员会合作、无视法律要求的人肯定应该从国家机关工作人员名单中开除出去。”

在强调“制度反腐”的同时,梅德韦杰夫还强调,俄媒体应在反腐败斗争中发挥更加积极的作用。他说:“假如媒体监督更加有效,内容更加丰富,在许多情况下可能迅速达到国家和社会希望的那种整体效果。”

对于“梅-普组合”的新一轮“反腐风暴”,俄罗斯的百姓们自然拍手叫好。从2009年3月10日梅德韦杰夫发表这一讲话到现在,一些反腐措施在逐步落实。不过仍有专家对这一系列行动能否取得预期效果表示怀疑。他们认为,俄腐败问题盘根错节,其深度和广度惊人,反腐要取得成效并非一朝一夕之功。这些反腐新举措可能会在短期内取得一定效果,但从长远来看,难以治本。梅德韦杰夫自己也说:“仅仅依靠一部《反腐败法》还不可能完全解决腐败问题,我们需要一整套行之有效的措施。”因此,俄罗斯要想有效地打击腐败,似乎唯一的出路就是“制度反腐”。按照梅德韦杰夫的设想,俄联邦现行的“国家反腐计划”将有三大重点:第一,要完善反腐败的立法工作,消除现行法律中的漏洞;第二,要在经济和社会领域加大打击和预防腐败的力度,从根本上减少滋生腐败的条件;第三,要在全国宣传反腐败的意识,使民众树立相应的法律观念。■

编辑:陈畅鸣charmingchin@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