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修厂自导车祸骗保案

杨　云

用160多辆客户车制造300多起车祸

随着我国汽车保有量的迅猛增长,汽车保险业务已经成为支撑各大财产保险公司发展壮大的“龙头险种”。但一个无法回避的现实是,利用伪造交通事故等各种手段骗取保险赔偿的案件也层出不穷。俗话说:君子爱财,取之有道。然而,在汽车修理行业,部分不良修理厂却通过骗保——这样“无道”的手段谋取高额利润,不仅使各家保险公司深受其害,而且对汽车保险市场健康发展和社会诚信构成了巨大挑战。

日前,闸北区人民检察院以涉嫌保险诈骗罪批准逮捕了一起系列骗保案的四名犯罪嫌疑人。在短短一年的时间里,该四人开设未取得任何资质的非法修理厂,利用160多辆客户车制造300多起车祸,骗得保险理赔款100余万元。

修车“修出”交通事故

今年2月下旬的一天半夜,郑先生驾驶一辆白色高级轿车在中山南一路上突然撞上路边的隔离墩,车头损毁严重,根本没办法发动。

郑先生那天喝了酒,非常心虚,不敢报警,打电话找朋友帮忙,“车的保险过期了,再说酒后驾车出事故保险公司也不理赔,所以就请朋友小严来帮我处理车,我就直接回家了。”

第二天中午,郑先生一觉醒来,接到小严的电话,得知车已被送到共和新路一家汽修厂,小严曾在那里修过车。下午,郑先生和小严赶到汽修厂谈修车事宜。一周后,汽修厂给出了5万元维修费的报价,并表示,只要郑先生完全授权,他们修理厂可以代郑先生向保险公司申请理赔并负责修好车,汽修厂员工请郑先生将行驶证、驾驶证、保单等相关证件留在修理厂,并约定两周后来取车。在得到“肯定能全部修好”的答复后,郑先生爽快地答应了。

过了一个多礼拜,郑先生经过修理厂,想去看看修车进展如何。还没进大门,郑先生远远就看到一辆恰似自己爱车的事故车,该车车头全部给撞了进去,连车牌号都看不到了。转到车前一看,郑先生顿时惊呆了,这正是自己的爱车!本来只是车头一侧损坏,几天不见竟然把车头全部给撞没了。

异常心痛的郑先生赶紧找修理厂询问原委,起初员工小马还四处搪塞,最后实在搪塞不过去了就告诉郑先生,他们也只能通过二次碰撞向保险公司索赔,并说“这才能赚钱啊”,愤怒的郑先生欲向修理厂讨个说法,修理厂老板却很“和气”地告诉郑先生,如果郑先生不配合,保险公司不赔,他们也无法给郑先生修车,郑先生签订委托协议的时候也没有写明车况如何。

原来,3月2日凌晨,这辆白色轿车在沪太路陈富路附近,又撞上路边的一块石墩。当天。汽修厂员工马某向保险公司报案,并申请理赔金额20万元。保险公司定损金额只有7万余元,于是,汽修厂老板赵利多次为该车理赔与保险公司交涉。

保险公司调查发现,该车投保日期为2月25日,事故在3月2日,从投保到出险间隔很短。轿车只是撞到了路边的石墩,但车损却惨得惊人。综合诸多疑点,保险公司向闸北警方报了案。

警方调查发现,这辆白色轿车的车主实际是郑先生。郑先生说,2月下旬他把车送进汽修厂,当时车根本没办法发动了,怎么会在3月2日那天开到沪太路去发生事故呢?

保险公司相关记录显示:2月25日,一名叫马军的男子为这辆车投了保,投保人、受益人都是马军。警方调查发现,马军就是3月2日沪太路事故的肇事者。马军,现年28岁,上海小琦商贸公司的业务员,也是共和新路上一家汽修厂的维修工。

据保险公司反映,这家汽修厂曾多次代客向保险公司申请理赔。侦查员初步判断汽修厂有重大骗保嫌疑。警方口头传唤了汽修厂员工马军,他对恶意骗保的事实供认不讳。

经调查发现,郑先生的遭遇,在这个未办理工商、税务登记及取得相关修车资质的情况下,开展汽车维修业务的非法汽修厂并非只此一桩。警方在汽修厂搜到一本账本,记载着有关修车骗保的详细记录。记录显示,一辆白色POLO车在短短半年里发生了8起恶意事故,但车主陈小姐对此表示完全不知情。

这家无良厂家利用欺诈手段,短短一年多的时间里,已有160多位车主上当。他们虽然花很少的钱修好了车,可爱车却吃足苦头——被汽修厂用来制造“车祸”骗保,有的车被撞得面目全非。一年里该汽修厂利用160多辆客户车制造300多起车祸,骗得保险理赔款100余万元。

诈保为主业修车为副业

在这个以汽修厂作掩护的诈保团伙里,主要涉及四个人:老板赵利,32岁,上海人,是小琦商贸公司的实际经营人;马军,28岁,曾在知名品牌4S店做过维修工;58岁的周成是业务员;42岁的李勾是驾驶员。四人分工明确,老板赵利处于指使状态,其他人分别负责制造事故、到保险公司理赔、领取保险赔款等任务。

这家汽修厂没有办理过工商、税务登记,也没有修车资质。为增加汽修业务收入,赵利和马军等人或通过朋友介绍,或以免费维修保养为诱饵,招揽汽车维修和保养客户。

他们先四处做广告:“来我们这里修车吧,平时小擦小补不收钱!换零件可以打折。”然而天下哪有免费的午餐呢?随着“慕名”前来修车的人越来越多,赵利安排马军对维修客户进行登记,在维修客户不知情的情况下,安排周成、李勾至招商银行为维修客户代办保险理赔账户的开户,自己通过银行关系也为维修客户代办了建设银行的保险理赔账户,并叫专人集中保管汽修厂所有客户理赔账户和取款密码。

赵利自己还买了四辆二手车作为道具车,有时用客户车制造单车事故,有时用客户车相互碰撞,或者直接用道具车和客户车相撞,从而向保险公司申请理赔。他叫周成、马军等人具体经办,以客户或驾驶者的名义向上海及外地各保险公司进行事故索赔,并由他本人亲自安排,非法购买其他汽修厂发票充作理赔修理凭证,在获取保险理赔款后,凭借客户理赔账户和取款密码从相关银行提取客户理赔款。

不论是客户委托理赔,还是偷买保险理赔,该团伙成员从客户的银行卡内取出理赔金后,并不将钱交付给客户,而是根据赵利安排,直接将款项作为汽修厂经营收入使用,有部分资金甚至被用于支付小琦商贸公司员工的工资。

总的来说,这家非法汽修厂的骗保手法有以下四种:(一)制造交通事故。利用报废车辆或者将报废零件安装到车上制造假事故现场。没投保的车辆发生单方事故后,则用别的已投保车辆故意制造双方事故,利用已投保车辆负全责来进行骗保。(二)汽修中“偷梁换柱”。汽修厂欺瞒车主,利用客户怕麻烦、委托其索赔的心理,以及保险公司工作人员不肯自行拆估的机会,在修理过程中“偷梁换柱”,将坏零部件换上事故车,向保险公司索要高额保险赔偿金,赚取差价。(三)伪造汽车修理发票。汽修人员或消费者通过熟人找一些汽修厂开汽修发票,或直接购买假发票,甚至还对真实的汽修发票进行涂改,夸大损失,然后到保险公司骗保。(四)冒名顶替骗保。在事故发生后,隐瞒无证驾车或酒后驾驶等情况,找人顶替违章驾驶员骗保。

如此大肆的导演撞车骗保,许多私家车主竟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原因之一是图省事,车子交给修理厂后,修理厂怎么去和保险公司交涉都不管,只要汽车修好,不麻烦自己就行。另外,有的交通事故责任比较明确,双方车主达成一致意见私了,保险公司却不承认。这时,车主容易想到请修理厂帮忙再撞一次,向保险公司报案谎称是车主不小心撞的。而一些酒后驾驶和无证驾驶的骗保车主,也动脑筋故意车撞墙、撞树再报警。面对骗保的利润空间,修理人员会主动“游说”车主,自告奋勇提供相关服务。由于车主自身的参与,骗保案就很难被公安机关查实。

内部人员交代“骗保内幕”

维修工马军的交代抖露了汽修厂重重骗保内幕:

两年前,我在一家4s店当维修工,手艺还算不错,赵利是店里的常客。后来,我跳槽到场中路上一家汽修店。在此期间,赵利经常打电话和我联系,说他想开汽修厂,让我过去帮帮忙,不用我出钱。后来他和我签订了合同,每个月给我3000元。

仗着自己过硬的修车技术,我在这一行里面有了点小名气。就是在这个时候,我开始直接参与汽修厂和老板合谋骗取钱财的事情,包括和老板一起安排策划一些活动,甚至直接参与和老板讨价还价、获取利益分配的问题。

那是去年过完年上班的第三天,老板带来了一名中年女子。这名女子有辆日本产丰田轿车,不久前出车祸把车头灯和保险杠弄坏了,保险公司只赔给她2000元。而此前她的一个熟人曾以类似的车祸、同样的保额获得了高达20000元的赔偿,10倍的赔偿差额令她悟出了此间玄机。

老板先叫我将女客户的车开到维修车间,然后叫小工去废品屋子搬来一些报废的零部件:前灯、角灯、保险杠等,要求我和工人们将“丰田”车头的所有零部件替换下来。换好以后,老板对女客户说:“这次就交给我的工人来配合你处理一下,包你稳获5万元赔偿金!同时我们也要收你12000元的‘维修费。”女客户当场保证没有问题。

老板和女客户上了经过处理的丰田车走了。不到两个小时的时间,“丰田”车被一辆大卡车拖进了汽修厂。只不过这辆车好端端的出去,回来却变成了车头变形、所有的车头零部件都被撞坏的“事故车”。

于是我们加班加点,又将原来“丰田”本身的零部件换了上去。经过通宵处理,“丰田”车又完好如初。只是在开具修车发票、维修证明时,特别注明车头的大部分零部件都被损坏,都换上了新买的进口原装零部件。实际上,所谓“被撞坏的零部件”都是从废品屋子拿来的废品。

几天后,我听老板洋洋得意地说,那个女客户已经成功获得了53000多元的保险赔偿。

我在这家汽修厂一年多的时间,基本上都是被老板安排做“制造车祸”的工作,甚至有几次还专门驾着厂里的一辆破货车在路上行驶,专门让车主的轿车来追尾,一次次的车祸就这样在我们的操作中发生了。

汽修厂的一部分收入是通过客户车辆投保的保险公司的理赔款,由赵利安排我们,制造相互碰撞的保险事故,向保险公司索赔获取收入。……汽修厂的大宗营业收入都是通过保险出险理赔获得,凡是我们参与的保险事故均是不真实的保险事故。

后来我所在的这家汽修厂真是到了非事故车不修的地步——老板只对“修理事故车”感兴趣,稍微动动手脚,一次就可以获纯利几千上万元,何乐不为呢?

后来我才知道,老板为什么不自己办个执照经营。这是因为没有手续好逃脱责任。而且,听说老板从来不在一个地点经营修理厂两年以上,都是在一个地方狠捞一笔,然后赶快换地方。要知道,如果保险公司拿到车主、修理厂搞诈骗的证据,他们都得坐牢。

正因为是成心捞一笔算一笔,厂里在作假方面到了为所欲为的地步。我记得,就在去年8月份,一辆奔驰车一次性获得了某保险公司广州分公司80000元的高额赔偿金。而我非常清楚,那一辆“奔驰”600型的车当时根本就没有多大的问题,可是在路上出了一点小事故之后,到了修理厂一检查,浑身都被撞出了问题。

老板嚣张到了什么地步?平常在办公室拼命打电话,与一些公司、单位车队以及私家车主联系,在电话中自夸业务关系强,属于保险公司指定维修厂,在理赔方面有很多关系可以沟通。一听说有钱大家赚,而且风险系数相当小,一些单位的车队负责人,司机、车主都很乐意来“修理”车。有一次,一辆德国产“宝马”轿车在莲花路出了车祸,司机大老远的都叫我们去修理。那个“宝马”司机是老板的熟人。老板二话没说就叫上保险公司的理赔员去现场处理了。

做到后来,老板胃口越来越大,一般没有上万元的“修理”业务他根本就不感兴趣,不是高级进口轿车的“事故车”他也不感兴趣。有一次,老板喝了酒后对我们几个师傅说:“别看我的修理厂规模不像样,工人也少,但是我就靠干这个挣下了百万身家。”

“说白了,3月2日凌晨那次事故,我胆子不够大,撞得不够彻底!”马军在看守所里回忆道,“保险公司说轿车的损坏情况和事故现场的痕迹不匹配。那天是我开的车,开到沪太路附近,看到路边有个石墩,就打了方向撞上去。可能撞得不够狠,那辆车本来伤得严重,很容易被看出来。”马军等利用事故现场快速撤离的规定,经常制造些小碰撞,并从警方那里骗到事故单,从而向保险公司申请理赔。

骗保案频繁背后的利益链

骗保案之所以频繁发生在修理厂,主要原因是修车利润增多的诱惑。一位4S店的修理工刘师傅告诉作者:“两辆车轻轻蹭了一下,到了那些不正规的修理厂就有可能被加大损失部位,相应的修理费用也增加了,比如工时、配件等。对于修理厂来说,车辆损失的部位越大,在工时或配件方面获得的利润也越大。修一个小伤,可能只用几十元或者上百元,利润不过十几元钱,但把损失部位扩大,修理费用就可能几千元甚至上万元,利润自然比修理小伤多得多。”

一些私家车主往往默认、甚至参与骗保行为,从表面上看,通过骗保,车主既修好了车,又获得了赔偿,有的甚至还拿到差价“奖金”,获益不少。貌似并没有什么问题,且维修厂全权代办理赔,车主也乐得省心、省事。但据调查显示,汽修单位在追求利益最大化的过程中,因汽车骗保滋生诸多问题,并不像车主表面看到的那样省心省事。既然汽修单位能从专业的汽车保险制度中获利,也就同样有能力耍花招坑骗不懂汽车维修的普通消费者。

最常见的手法是使用较低档次的材料为客户维修,以高档材料的价格向保险公司骗保。例如保险杠损坏程度严重应重新更换的,维修厂却只是修复一下,索赔时按更换保险杠的价钱申报……对于林林总总的小“手脚”,车主拿车的时候往往是一无所知的,只是盲目认为这样修车很“方便”。几年后当车主想把车卖掉时,常年在二手车市场拼搏练就一双火眼金睛的二手车商一眼就能看出这是台事故车,从而狠狠压价,那时车主会发现由于是事故车损失的可能是数千甚至上万元。

除此之外,车主还很有可能会因此变成“替罪羊”。这是因为,从法律上来说,车主委托汽修厂进行保险理赔,就要承担被委托人在委托范围内的行为后果。虽说车主对修车厂骗保可能并不知情,但因修车厂骗保而受牵连却实在是大有可能。

另一方面,对于保险公司来说,他们非常在意一辆车在投保期间的出险率及赔付记录。一旦车主从保险公司获得数额较大的理赔,都会被保险公司记录在案,以后续购保险时,保险公司会对车主提高保险费用;另外,在今后车主出险理赔时,保险公司也可能在理赔便利性上设置障碍,出险审批过程更为严格、苛刻。

因此,骗保事件中,只有修理厂是赢家,保险公司和车主利益都受到了损害。

如何让“汽车骗保”止步

防范和打击汽车骗保行为,需要各方面采取合力。首先,应加大打击力度,对违法犯罪分子形成强大的震慑力度,因为汽车骗保行为是一种欺诈行为,严重干扰了保险行业的经营秩序,同时危及保险公司的生存和发展。同时,公安交警部门在事故认定方面有技术优势和执法责任,这也能为鉴别骗保案件提供重要依据。

各个保险公司要改进工作和服务流程,比如接到事故报案后尽可能让核查人员赶到事故现场,提高对可疑事故的鉴别和判断能力,多询问发生事故时的具体情况,对事故进行仔细核查;要求报案人必须带齐自己的证件和手续亲自来报案,这样就减少修理厂的暗中操作。同时,保险公司要加强公司内部管理,提高定损人员和理赔人员的素质。许多骗保案件都是保险公司工作人员与修理厂暗中勾结,共同骗取保险公司的保险金,这也是保险公司需要解决的问题。

此外,有关部门应大力整顿散乱的小修理厂,建立行业规范,从源头杜绝骗保案的发生。发动群众,实行“举报奖励”,建立修理厂和保险客户“黑名单”制度,排除劣质客户等。

检察机关提醒广大车主,修理厂在寻找目标时,喜欢以下两种车主,一种是“毫无经验”型,什么情况也不懂,完全听修理厂的,把授权委托书等保险理赔所需资料全部交给修理厂,这就让修理厂老板有了钻空子的机会;另一种是“贪小便宜”型,有些车主没有买“不计免陪”险,对于小刮小碰达不到1000元的保险理赔标准,又希望自己不用出钱的车主,很容易被修理厂说服利用。

因此,在遇到交通事故时应选择正规店进行保养或维修,妥善保管行驶证、驾驶证等重要证件,尽量第一时间联系保险公司,并亲自办理索赔事宜,并随时关注车辆修理情况。千万不要受一些不法修理厂的利益诱惑,主动远离骗保事件,以免陷入违法犯罪的旋涡。■

编辑:靳伟华jinweihua1014@so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