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公如此不识相
2009-09-15李伟明
李伟明
“数椽败屋湘宫寺,虞愿忠规正凛然。十级浮屠那复有,虚抛帖妇卖儿钱。”宋朝诗人曾几的这首《湘官寺》,说的是南北朝刘宋时期虞愿的一段故事。
南北朝刘宋时期,佛教盛行。泰始七年(471年),宋明帝做了一件引以为豪的“盛事”:将原来的府邸改造成庙院,称湘宫寺,其壮观华丽自是不在话下。他还准备建一座十层的佛塔,但未能成功,于是修成两座各五层的。
新安太守巢尚之解除职务后,回京朝见。宋明帝问巢尚之:“你去过湘官寺没有?那可是大功德,花费了不少钱才建成的!”君臣正炫耀的炫耀,吹捧的吹捧,侍立在一旁的通直散骑侍郎虞愿却冒出一句大煞风景的话来:“那是用老百姓卖妻、卖子的钱建起来的,佛陀如果有灵,当会慈悲为怀,哭泣哀叹。造这个寺院犯下的罪恶高过佛塔,有什么功德!”
虞愿一番话,在座之人听了无不变色!宋明帝更是恼羞成怒,当场命人把虞愿驱逐出殿。虞愿却不慌不忙,慢吞吞地离去,脸上毫无畏惧之色。
虞愿,字士恭,会稽余姚(今浙江省余姚市)人。他为何胆敢如此犯上?
宋明帝刘彧(439—472),字休炳,宋文帝刘义隆第十一予,466年至472年在位。刘或还是亲王的时候(初封淮阳王,后来改封湘东王),性情宽厚平和,而且好读诗书,颇有儒雅风度。宋前废帝刘子业(刘或的侄儿)是个施虐狂,刘或因为长得肥胖,受尽虐待。前废帝称其为“猪王”,让他在烂泥坑里爬行、吃饭,有一次还要把他抬到厨房去宰杀,好在建安王刘休仁劝阻说留到皇上过生日时再杀更好,刘或才捡回一条命。
景和元年十二月,刘或杀刘子业,自立为帝,改年号泰始。起初,刘或倒也懂得任贤用能,然而到了晚年就完全变样了,国家搞得一塌糊涂,国库耗空了,百官连工资都发不出,他却更加奢侈无度。更糟糕的是,刘或变得猜疑、嫉妒、残忍、暴虐,将刘子业的兄弟全部处死,自己的亲兄弟也基本杀光,甚至连救过他的刘休仁也没放过,只有桂阳王刘休范因为无才无德,不为刘或所忌,才得以保全性命。没过几年,刘宋王朝便灭亡了。
虞愿顶撞的就是这么一个让人毛骨悚然的领导,这份胆量,不服不行啊!真是见过不识相的,没见过这么不识相的。
虞愿的“不识相”并不是偶然行为。《南齐书·虞愿传》记载,刘或喜欢下围棋,但棋艺极臭。他曾经和第一品的大高手王抗下棋,王抗不敢赢他,说:“皇上下的飞棋,我无法抵挡。”刘或以为果真如此,得意洋洋。虞愿却泼冷水说:“尧曾经用围棋教育他的不肖之子丹朱,这不是人主应该爱好的东西。”
明朝中叶的赣南于都人袁庆祥也是这么一个不怕死的人。明成化四年(1468年),袁庆祥在太学读书时,对成化帝朱见深“崇异教,任宦官,用财无度”的做法非常不满,于是不顾同僚好友的劝阻,上书朝廷,要求“省国费、严选举、修武备、孝公道、起民望”。结果,朱见深勃然大怒,对袁庆祥罚打80大棒,直打得他差点儿咽气。有意思的是,10年后,袁庆祥到直隶潜山县(今安徽潜山县)任知县,当地人听说他就是那个“打不死的袁秀才”,都敬畏有加,不敢犯事。
像虞愿、袁庆祥这样处事的人,在同仁们的眼中无疑是个异类,但存在就是合理,无论是哪个时代又都需要这样的人。换句话说,他们的存在,是社稷之福:也许就是那微微一闪的亮光,让人在漫漫黑夜中看到了一丝希望。毕竟,渴望光明是多数人的心愿。
工作环境不理想,怎么办?古人的选择无非这么几种:要么委曲求全,在官场纯粹是为了混口饭吃,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尽量保持沉默不说话;要么见机行事,见风使舵,凡事灵活处理,能说话时说上几句,时机不对则明哲保身,不说为妙;要么像陶渊明那样,“悟已往之不诔,知来者之可追。实迷途其未远,觉今是而昨非”,逃避现实,回归自然。当然,这在今天来说是不可能的,所以你在职场不如意也得好好呆下去,躲是躲不了的。而像虞愿、袁庆祥那样另类的,则少之又少。唯其如此,他们才显得特别可贵。
一潭死水,需要一条不识味的鱼来搅动一下,才不会发臭。当然,这条鱼为了这个生态环境,可能要做出巨大的牺牲,甚至付出生命的代价。如果到了这个地步,这不仅是鱼的悲哀,也是水的悲剧。
编辑高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