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生花(四)
2009-09-14沈星
沈 星
音乐像最好的爱人
第一位在大剧院里举行大提琴独奏音乐会的,是世界著名的青年大提琴演奏家王健。
1973年3月,美国波士顿交响乐团访华演出,这个乐团里包括著名的指挥家小泽征尔和著名的大提琴演奏家埃斯金,其中一项日程安排,就是到上海音乐学院附小去看小学生们的演出。
在大师们犀利的目光下,有一个小朋友从容地拉完了两首曲子。小泽征尔变得有些惊讶,他问小朋友多大了,答,10岁。小泽征尔肯定地说,你已经是一位世界级的演奏家了。埃斯金则夸奖,这是一位天才,他将来前途无量。
这个10岁的小朋友就是王健。
6年后,著名的美国小提琴演奏家斯恩特来到中国,点名要听王健的演奏,斯恩特的这次中国之行被拍成纪录片《毛泽东到莫扎特——斯恩特在中国》。这部纪录片在1981年拿到了奥斯卡最佳纪录片奖,全世界的人都看到了一个中国小男孩,在和他身高相若的大提琴上拉出了完美的旋律。
第一次走进大剧院的王健感慨,这里真大,大得像个城市。
他穿着中式白衫,十分儒雅,眉眼淡淡笑意,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古典气质,似中国水墨卷轴。
王健出生在音乐家庭,爸爸拉大提琴,母亲吹奏长笛。
他谈到他的母亲时说,她是一位美丽温柔的人,心地善良柔弱。记得小时候,母亲在街上看见行乞的人,不但会把身上所有的钱都掏出来给人家,回到家里还会难过得流泪。
他说,当人们听到音乐的时候,或多或少都会受到启发,而当人们的心灵受到触动时,就会萌生同情心,同情心多了,社会的美好就多了。
第一次在大剧院独奏的王健,准备了三首曲目,他特别提到弗兰克的A大调奏鸣曲。他说,虽然人们熟知的版本是小提琴和钢琴,但实际上,这首曲子最初弗兰克是写给大提琴的,演奏起来得心应手。另外,选择这首曲子还有一个原因,是因为这个作品“很浪漫”。
我相信他定是一个“很浪漫”的人。
他谈到对巴洛克音乐的演奏观念,和作为一个演奏家所执著的理念时,提到一部法国电影,法文名字叫《这个世界的每一个早晨》,译成中文叫《日出时让悲伤终结》。
电影讲述的是历史上的两位古大提琴演奏家,桑德•科伦布和马雷•马兰的故事,马雷•马兰师从科伦布学习古大提琴,一生挫折起伏,最终取得成就。
为电影录音的是当今西班牙古大提琴演奏家,约尔丹•萨瓦尔。他也是王健崇拜的偶像,一个值得称奇的天才。
王健说正是这部电影的画面、色彩、故事和音乐,让他认识了巴洛克音乐,认识了古典音乐。
他描绘着电影最后一幕的对话:科伦布告诉马雷,音乐是演奏给谁听的?不是国王,不是爱情,不是上帝,而是逝去的人们。
王健说,科伦布的意思是,音乐的表达,不求一丝一毫的回报。
这样的境界,除了当年的科伦布,今天的现实生活是否存在呢?
我问王健,一年中超过10个月在世界各地不同的城市工作,会不会觉得流浪疲惫。
他说,音乐家,只要有音乐,哪里都是家。
你离开,我零落
亲爱的X:
许久没有联系,一切还好吗?其实,如果大家还是老样子就是最好了。这些日子是一年之中最安逸、孤独、缓慢和感性的时光。
我在享受假期。可以整理书架,修剪露台上的桂花、扶桑;在街边的长椅看过往的人群,想我的心事。
对面那户人家的杜鹃简直开疯了,越过铸铁围墙一大簇一大簇紫红低低地垂下来。沁凉的空气,可是天却太高太蓝了,那种蓝看一眼会让心里一下子就难过起来。
街角的那座修缮了许久的教堂终于打开了大门,常常有带着微笑的人在派发单张,也和匆忙过路的人打招呼。
从门口经过的时候可以看到里面一排排的木质座椅,偶尔也会有想去坐坐的冲动,但还是不会停下脚步。那不是我的神,也不可以向他倾诉我的故事,怅怅地离开。
其实,没有人会真心地聆听另一个人。没有真心的聆听是因为没有毫无保留的诉说。我们总是会有一点戒心,诉说和倾听的时候。
那张CD我常常听,你还记得吗?第二首《莫尔道河》真的很优美,两条森林小溪流过乡村和城市,经过壮丽的维赛拉德,也就是第一位波希米亚王子所统治的旧城堡所在地,最后注入艾伯河。
你说听这张碟的时候好像能俯瞰到布拉格高大的岩石和平原。当我闭上眼睛认真聆听时似乎也能隐隐看到,这个时候我很欢喜。
音乐能表达这样多的情绪,简直让人不能相信。
2008年就这样到了,我期待,无比的期待。生活总会有些变化吧。
虽然我的期待大多是以失望告终,可总有一些梦想会成真吧。总有一些承诺会兑现吧。生活总会有一小部分会比较接近我想要的那个样子吧。他也许会想要和我在一起吧。
喜欢一个人是没有错的,认真地去爱这件事本身也没有错,可是如果太认真,事情就往往会变得和想像当中的不太一样。我希望自己会变得开阔,自由,宽厚,容纳。
亲爱的X,我很想念你,你也许不会了解。我说我想念你就是总会想着你,不会天天告诉你,但我的想念比你的更坚定。那些属于我的温暖和快乐永难忘怀,不可夺走。
你离开,我零落,落地成埃。
今年的除夕,我在北京,和几个好朋友一起聚着守岁,朋友的母亲包的饺子,憨憨的样子,顶顶家常贴心的滋味。
朋友家住得高,阳台上望出去,只见万家灯火。焰火一直没停过,开始只是听到隐隐的闷响,接着无数朵的礼花几乎同时绽放,低低地压过来,像是一张斑斓巨大的网,把自己罩住。
此刻似锦如流水的繁华热闹,无论心里多黯淡也会被照亮,暗夜如白昼,我无所遁形。在楼下放炮仗,震耳的响,讲话的时候要很大声,几乎在喊,还是听不太清。我经常还没点燃引信就慌慌地跑开,有点儿自己吓自己似的。待了许久,身上彻彻地冷透了,一地残红,满天硝烟飞屑,现在想来还是呛咳下泪。
送我回去的路上,朋友的车里在放交响乐,气势恢弘,如置身空荡荡的剧场,长安街,灯火通明,车如流水马如龙,住的饭店是那种老式的,高大严肃,有点不近人情。
因为是除夕,所以没什么人,空空的,服务员在打瞌睡。
夜深人静的时候醒着,能听见墙角里的旧式热水管子里簌簌的流水声。这里明明是异乡异地,我却又如此安之若素。这是之前也没有过的情绪。
就这样静静地把那个年给过了。
过了春节接下来就是春天了,时间又快又不落痕迹。花来衫里,影落池中。我有许多的事情都压着没有做,可是眼下还是让一天一天白白地过去,有点不安又有点负气似的浪费着。
我觉得,迎着面去过的日子,像小心捧着的汤,无端也是会打翻的,心痛吝惜也徒然,还不如像现在这样,自顾自地写文章穿衣裳,对书如对花,日日相见新相知。
今天是你的生日,本来是想对你说一些平安喜乐的话,可讲了这许多还是不着边际。那些无可奈何的情绪,像一张砂纸一遍一遍在心里磨着,渐渐心也一点点变硬起来了,最后结上一层痂,应该就不会感到疼了。
可就算是心变硬了,对你还是狠不下心肠的。就算是我们变成陌生人,我也会为你祝福,希望从明天起,你开始做一个幸福的人,给每一条河每一座山取一个温暖的名字。
愿你有情人终成眷属,
愿你在尘世获得幸福。
愿你有一座房子,
面向大海,春暖花开……
文字和内心是划等号的
有时会被问起,喜欢谁写的书,认真地想了一下。要一本正经地去谈关于文学的话题,可能讲不来,但一定要比较,倒不是太难。因为,虽然来来去去的这些年我一直在不断地买书,但谈到自己喜欢的作家,还是那几位而已。
她们都是女性。虽然我也承认在很多时候,很多领域,男人的能量好像更大一些。但是,我似乎总是很抗拒他们文字里的斗志昂扬。而那些关于写作的娴熟技巧,其实也不重要。能说服我的,也许只是字里行间的,一种以诚待人的态度,那会让人肃然起敬。
一直以来,我都在努力又认真地搜集她们的作品和消息,记得念书的时候,我们几个女同学会在一起憧憬和希望有机会与她们攀谈。而这些年,我却错过了许多见面的机会。
也许,是故意的。
因为,我一直认为文字和内心是划上等号的,书写纯净美好文字的人理所当然地会拥有高贵的人格。而后,我却渐渐发现,其实,有些时候文字只是一种工具,它可以随意地被人类操控。那些文字组成的虚构情节和炫技的小手段,让读它的人暗自崩溃绝望,而写它的人却泰然自若地回望,毫发无伤。我不喜欢这样。
所以我宁愿一厢情愿地去相信和幻想,也不愿意失望。
但这一次,听说要来参加书展的,是我最喜爱的一位作家。
我认为,她诚实,勤奋,恳切,并且才华横溢。无论任何时候,她都会恪守她的信念。所以我想见到她,甚至不用谈些什么,见到就好。
于是,我开始想办法。请求和贿赂我的一位朋友,他和她们那个圈子熟络,也许可以满足我的小小愿望。
我说:“我想见到她。”
当要求得到肯定答复后,我开始得寸进尺。
我问:“可不可以要到签名?”
我的朋友说:“可以的。”
接着我又问:“可不可以多签几本书?”
他说:“应该也行。”
然后,我就要我的这个朋友承诺,“答应我了绝对不许反悔。”
他答应我,我一定可以成功地接近她,除非当晚她没来。
这样一来,好像我也不能再提出什么了。于是,我除了耐心地等待之外,还做了一件所有粉丝都会做的事情,准备了一件我觉得合适的小礼物想送给她。
当晚,我的朋友致电来,向我确认说,她一定会来,并提醒我不要迟到。虽然我觉得他的提醒有些多余,但还是感激他的好心。更何况,他怕我找不到约定的地点,还特意到码头来接我。当他绅士地接过我抱着装满了书的纸袋,我不好意思地解释,“有点沉,你说可以多要几个签名,所以我就多带了几本。”
其实也不多啦,应该是15本书左右,并且,这也不是我拥有的她的全部作品。
我心安理得地让我的朋友吃力地拿着那个纸袋,还问他一些现在想来很不地道的问题,比如,“喂,你有没有想过,今晚她如果没来,我会把你怎样。”
他随口回答,“那倒没有想过。”
“那你最好想一想,万一她没来,我会吃掉你。”我有些悻悻地说,还露出我的牙齿。
他一贯微笑地看着我说:“她今晚会来。”
那晚,结果圆满。
在人群中她是中心,一去便看见了她,我的朋友果然没有食言,把我介绍给她,还抱歉地说:“要签的书有些多。”然后便体贴地离开,把时间留给我。她很友善客气,在书上一本一本地耐心地签上她的名字,我的朋友在远处,冲我笑笑,一副很了解的模样。
见到了她,一切也和意料中一样。
她穿着朴实的蓝印花衣服,拿着学生气的书包。除了打招呼,我们之间也没有说些什么,但我仍觉得那是个庄重的时刻。有自己留恋的文字,见到了自己在意的人,甚至还表达了自己的小小心意,这些就足够了。
我真的很感激我的朋友,我同样很感激她也是我想像中的样子。
他们让我相信,有时候,梦想也可以变成现实。
还有比这更好的么,你说呢。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