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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朽与虚无

2009-09-14

文教资料 2009年17期
关键词:庄子论语

张 俊 孙 超

摘要:古代哲人中谈生死,最现实的是孔子。他非常重视生前,而非死后。他不像海德格尔和庄周那样教人学会死亡,而是教人学会生活,其实真正会生活的人才会死得其所,也自然就学会了死亡。庄周是谈生死最有趣的人,他用充满文学灵性的哲理和自己潇洒逍遥的存在姿态完成对价值生命的雕塑。高歌生命的虚无而走向价值之不朽。时至二十一世纪,我们应该追求扬弃自然主义和价值主义的极端对立,做一个完全彻底的死亡悲剧里的英雄。这英雄既追求生命存在的价值,又肯定生命死亡的存在与这一存在所带来的虚无,即从肉体短暂存在中创造最大化的价值存在。

关键词:不朽虚无《论语》《庄子》生死

近日重读《论语》和《庄子》,脑海里盘旋的却是哈姆莱特的那个老问题:“活着还是死去?”这个振聋发聩的提问,在孔丘和庄周那里是不是个问题呢?

人是唯一不满足于有限生命而试图追求无限生命的存在物。因此,生死问题成了人类关注的终极问题,无论哪种重要的哲学都对生死问题有所讨论。孔、庄也不例外,他们有关生死的谈话对于中国人具有普遍且巨大的影响力,导致中国民众人格的膨胀或萎缩。

古代哲人中谈生死,最现实的是孔子。他非常重视生前,而非死后。《论语·先进》篇中有一段很有意思、影响深远的对话:“季路问及鬼神,子曰:‘未能事人,焉能事鬼?敢问死。曰:‘未知生,焉知死?”孔子为何讳谈死呢?我想,其中的原因应是孔子想让人专注于生前事业的开拓,而忘却死亡的恐怖。儒家认为,人虽是生活在现实生活中的有限个体,但却能通过道德学问之修养而超越有限之自我。正如孔子所谓:“朝闻道,夕死可矣!”(《论语·里仁》)荀子所说:“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宋代大儒朱熹说得更好:“人受天所赋许多道理,自然完具无阙,须尽得这道理无欠阙,到那死时,乃是生理已尽,安于死而无愧。”(《朱子语类》三十九)以儒“道”价值的实现作为人解决死生问题的关键,实质是让人走死后不朽之路。儒家的不朽就是“太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其次有立言,虽久不废,此之谓不朽。”(《左传·襄公·二十四年》)明朝的儒者罗伦补充说:“生必有死,圣贤无异于众人。死而不亡,与天地并久,日月并明,其惟圣贤乎!”(《文集》)他的意思是圣贤不同于一般人,只在于他生前能在道德、事功和学问上为社会有所建树,虽然和一般人一样肉体死亡了,而其精神却可以“与天地并久,日月并明”。这种不朽和我们今天所说的永恒价值极其相似。

孔子的确是中国最伟大的哲人,死亡悲剧里的大英雄。他不像海德格尔和庄周那样教人学会死亡。而是教人学会生活,其实真正会生活的人才会死得其所。也自然就学会了死亡。孔子已经深刻领悟了自然时间的短暂与价值时间的长久,因此他真正感到了自然时间的紧迫。他曾经站在黄河边焦灼地说:“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论语·子罕》)正因为他追求“不朽”,自然时间才成为最珍贵的创造生命价值的资源。一个人越是努力提高自己生命的价值,就越感到时间太少,而且过得太快,因为要在每个人短暂的自然时间里创造出长久的价值时间,是一种极其紧张、艰难的努力过程,而越感到紧张和艰难。就越深味时间之不足。胡适曾经自我安慰:“不做无益事。一日当三日。人活五十岁,我活百五十。”我想,胡适也正有类似孔子的时间危机。孔子的那些“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主张和周游列国、开馆授徒的实践都是对自然生命的超越,都是对价值生命的塑造,所以他最终走向了价值生命的“不朽”。他死后还活在历史之中,还活在千百万后人的心中。儒者们追求的人生最高目标“不朽”正是对死亡虚无的反向思考,正是从肉体的寂灭走向精神的永生。

古代哲人中,谈生死最有趣的人是庄周。他在《大宗师》中说:“夫大块载我以形,劳我以生,俟我以老,息我以死,故善我生者,乃所以善吾死也。”意思是生、老、死都应顺应自然,无关苦痛。他甚至认为生死无非是气之聚与散,生时应安生,死时应安死。所以当他妻子死时,他才会“箕踞鼓盆而歌”(《庄子·至乐》)。当他自己将死,才会认为徒弟欲厚葬自己的想法实在可笑,万物皆是自己的葬具,又何必多此一举呢?面对徒弟“恐鸟鸢之食夫子也”(《庄子·列御寇》)的担忧,他坦然地讲,尸体不被鸟鸢啄食,也会被蝼蚁蚕食,所以死后的事情,就更用不着担心了。这是一般人对庄周谈生死的印象。其实庄周是在故作“逍遥游”,将生死问题虚无化,其实本质上庄子并没照自己的话去做,而后世的愚人却只能看到其外在的放浪形骸就仿效起来,真正从死亡走向虚无。庄周发现了把虚无带人人生的正是死亡,这一真理引起了他的恐惧和焦虑。正缘于此,才使他猛然反省生命的真谛。为了摆脱死亡带来的虚无,他便开始寻找和创造生命的意义。他用充满了文学灵性的哲理和自己潇洒逍遥的存在姿态完成了对价值生命的雕塑,他高歌生命的虚无而走向价值之不朽。他是中国最早道破死亡秘密的哲学家,也是第一个真正消解了不朽与虚无对立的人。是人类死亡悲剧里的真英雄。然而,那些“东施效颦”者却意识不到由死亡引起的价值虚无,因而成了没有恐惧和焦虑的人,成了对自己生命真正不负责任的人。他们来到人世,把维持生存本身作为存在之目的,而不去追求超越动物生活的意义。他们把生命虚掷在粗鄙的享乐、懒惰、无聊和机械的劳动中,糊里糊涂地度过了一生。他们从虚无中来,在虚无中生活,又将生命复归于虚无,就像河水翻起的一个泡沫或随季节开放凋零的花瓣一样。在他们眼里这正是庄子宣扬的对生命之超然态度:生无所喜,不过是走完自然赋予的人生旅程;死亦无所哀,不过是复归自然罢了。但正因如此,这样的人必难有一种基于意识到自己生命的有限而追求无限的一种对生命的真挚热爱。也就不会像活出生命真滋味的人那样与死亡进行悲剧性的抗争了。他们追求长寿,消磨时间,等待死亡。他们的确回归了自然,把自己归入了山花野树、灵猴猛虎一类了。他们完成了彻底的死亡,不仅肉体归于寂灭,价值也同样归于虚无,不曾在人间留下任何印记。他们实在是上了庄子的当。

综上可见,无论是儒家。还是道家。他们的理论面对生死都存在一种推向极端的倾向。自两派创始者之后,这种倾向愈演愈烈,造就出越来越多的对死亡近乎或完全麻木的人。儒家从“弃郑声”一直发展到宋明理学的“存天理,灭人欲”。最终发展成一种极端桎梏人性的价值主义(纯粹社会伦理型)生死观。他们为追求死后不朽而蔑视鄙弃肉体的生命和感官的享乐。而道家从“大道自然”一直发展到炼丹修仙,甚至走上淫邪的道路,他们整日做着白日飞升的美梦,形成了一种纯粹自然主义的生死观。中国道教的产生,使死亡愈趋形式化、表面化,从而失去了生命本该具有的深度。他们为此甚至自动放弃肉体的存在而追求虚无中的虚无。

时至二十一世纪,我们应该追求怎样的生死观呢?我觉得应该扬弃自然主义和价值主义的极端对立,做一个完全彻底的死亡悲剧里的英雄。这英雄既追求生命存在的价值,又肯定生命死亡的存在与这一存在所带来的虚无,即从肉体短暂存在中创造最大化的价值存在,以此消解在头脑中因肯定死亡导致虚无而带来的极大恐惧和绝望。就这个意义层面来说,孔子和庄子都是这样的悲剧英雄,他们用自己的学说和实践最终完成了价值生命的雕塑,从而新生了一个历千年而不死灭的精神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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