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什么清算新天地?
2009-09-11沈嘉禄
沈嘉禄
新天地的名气越来越响了,响到你无法忽视它,如果你对快速嬗变的城市有兴趣的话。正因如此,质疑它的声音也变得响亮起来。前不久,阮仪三教授在一次会议上作了题为《从石库门看上海建筑百年文脉》的演讲,认为保护石库门,应该原样原修,让它们延年益寿,而不是返老还童。
阮教授还说了:“如果上海所有的老建筑都像新天地那么保护,就错了,那都是假的。那样的话,上海就会变成一个假的老上海。”
事实上,不光阮教授,还有许多文化人对新天地都颇有微词,甚至批评的激烈程度不亚于阮教授。但是,所有的骂声都无法改变新天地作为时尚地标的存在,无法击溃越来越旺的人气。但是,如果大家都能冷静地看问题,会发现新天地是一个很值得分析的案例。新天地当年开工建设,一开始开发商也没有很具体的设想,只能摸着石子过河。我作为记者参加过一两次所谓的“诸葛亮会议”,在当时房地产形势不景气的背景下,我觉得他们是准备屏一段时间的。开发商想得比较多的是如何聚集1人气,如何带动周边地区的开发,这无可厚非吧。如何展现老上海的风貌,也是题中应有之义。至于石库门房子,他们当然看到了内在价值。让它活起来,或许是最直接的追求。
现在最为人们诟病的就是,这一片的石库门房子被掏空了,原住民走了,拎马桶、洗衣服的老妈妈没了,捧着饭碗看人下棋、看人吵架、斗蟋蟀等场面也没了,弄堂成了历史标本,一具空壳I但是,说这些话的人不想想,在新天地开工之前,有多少人对石库门的改造重视过?当时有多少石库门里弄包括花园洋房、独幢别墅就糊里糊涂地被推倒了,取而代之的是毫无个性的盒子式建筑。再说,祖孙三代挤在一间亭子间里的居民,是否就愿意一直“原生态”下去?再拎只马桶、端只饭碗供游人参观?这个答案就不必由我来回答了吧。
新天地成功了,它最大的效应就是让政府和房地产商看到了石库门的商业价值和文化延展性,新天地从逆势而为到凭风而上,其操作过程很值得借鉴,为企业资本、民间资本改造旧城区积累了宝贵经验。可以说,没有新天地,恐怕也不会有后来雨后春笋般涌现的创意产业园区,不会有石库门以及老洋房的大幅升值。石库门保护利用的意识得以彰显,也许就从新天地开始的吧。新天地甚至影响了北京的四合院保护,杭州、宁波、成都等城市后来都着意克隆新天地,也都在不同层面上获得了成功。
上海还存有不少石库门房子,它们的价值越来越显现了,但七十二家房客的格局,说到底也非原生态,而是一种被扭曲的生存环境。像阮教授所谓“前门妈妈,后门奶奶,看门的印度阿三”的情景一去不复返了。当下的石库门草根生活,不卫生,不方便,少有隐私,多有摩擦,有悖人性,不利于构建和谐社会,改造它是政府的责任。近年来改造石库门里弄房子的方法包括造个单独卫生间和厨房,群众非常赞成,那算不算破坏了原生态?如果整片街坊复原,回到它一幢一户的原貌,那一定不是原住民,而是富人了。再看看迎世博的大上海,凡沿马路的石库门房子都在整容,有些房子的外墙还做了壁炉的烟囱,违章搭建的厨房外还贴了具有罗马建筑的花式栏杆,砖头缝都是工人一笔一笔画出来的。事实上,里面的居民还在使用马桶,洗澡的地方也没有,那算“延年益寿”呢还是“返老还童”?这个,阮教授难道眼开眼闭啦!
其实,石库门老建筑的保护可以有多种方案,新天地只是一种模式,它的贡献就在于增强了人们的保护意识,让人们——包括阮教授们,看到石库门在当下延续生命的可能性和必要性。如果没有新天地,肯定会有更多的石库门成为废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