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常常想“背叛”一次集体
2009-09-06阮直
阮 直
我常常想背叛一次集体,这个念头从我被集体束缚之后“蠢蠢欲动”了无数次,可就是没敢。别说干点儿脱离集体的事了,就连开口说话写文章,都不敢把自己单列出来,从来都用“我们”给自己壮胆,以“我们”来抒情。只有犯了错误才敢把自己从集体之中摘出来,用“我”做检讨,深怕给集体抹黑。
集体的强大,大于我们的“衣食父母”,我是集体的人。我每天要干集体安排的工作,讲集体的话,服从集体的领导,到时才能领取集体给的报酬。我的集体又隶属于一个更强大的集体,它可以无限地扩大,大到一个集团,甚至一个行政区域,乃至一个主权国家,我借助强大的集体壮大自身,我依赖着其他集体成员才能“彼此取暖,抱团过冬”。
我被集体符号化了,符号在表格中、符号在机构里、符号在等级上,我一旦背叛了集体,将失去生存的能力,因为我的组织关系,工资手续,档案资料都由集体掌管,失去了这些“标签与符号”,我就是个不可信任的人了。
我一度还享受过“完全”的集体化生活,不用我判断是非,不用我思考,不用我创新,一切由集体包办。工作由集体安排,对象由集体介绍,教材由集体编写,吃饭有集体食堂,睡觉有集体宿舍,死亡有集体送葬。
那时我想穿花哨一点儿的衣服都不行,要与集体的“黑灰蓝”保持一个色调;我想听舒曼、德西彪都不行,要与集体听的“样板戏”同一主旋律;我当年找对象时想找漂亮的都不行,要找一个集体认可的“革命战友”才算志同道合。
长久的集体“约束”,形成了我与大家一样的主义与思想。一样的价值体系,一样的认知判断、一样的审美标准,连我都不知道“我”是个“什么东西”了。
人的创造性是无限的,因为人的生命遗传基因与个性不会完全相同,有多少人就有多少个无限大的“意识宇宙”。集体最爱干的事情就是把不统一的人统一起来形成集体。拉杆子起义,颠覆一个王朝没有集体的力量不行;扼杀天才,打压个性不借用乌合之众的愚昧不行;剥夺人的自由,树立崇拜的偶像,没有集体的盲从相助不行;邪教、帮派、黑社会没有集体的愚忠不行。只有集体才会强制一个人放弃个性,服从“圣战”,甚至充当人体炸弹。
按说这样的集体若真的能给予我们平等与幸福,我宁愿当一头快乐的猪。可现实是,集体中那个强者从没放弃对弱者的虐待,更多的时候是对集体的虐待。被集体神话起来的领袖连你的精神、思想都奴役了,还能放过你的肉身吗?人的幸福生活需要集体的力量来战胜自然界的对抗,但更需要社会来宽容人的不同个性,能尊重人的创造天性。精神、思想上的联邦制才更符合马克思主义关于人性的学说。统一的观念其实是一个人的观念。多元观念才是“集体”的观念。
当集体的霸权不仅强制我们的信仰、规范我们的价值观念,连我们的衣食住行都要管理时,那一定是集体的“暴政”了。
我们人人都有“背叛”集体的渴望,但更有寻找集體做靠山的欲求,靠不上皇帝的靠宰相,靠不上宰相的靠流氓,总之,要找一个集体的强者绑上。在有组织、有等级、有差别的社会中,强者就是集体。“背叛”集体是我们荒唐之后的觉醒,“我”作为独立人格存在的价值逐渐被社会接受与认可,这说明我们的社会具备了接受文化多元、个性多元甚至思想、主义多元的宽容度,这是它自身强大的证明。
因为认可了“以人为本”的价值理念,我们才找到了“科学的发展观”,才确立了构建和谐社会的目标。人们对集体的每一次“背叛”,其实都不是真正意义上的脱离,而是个性、创造性的张扬,我想没人愿意“背叛”人性与和谐吧?
[原载2009年8月2日《北海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