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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内心的事件:《生死朗读》

2009-09-03

电影文学 2009年13期
关键词:贝尔格汉娜大屠杀

贺 忠

美国女诗人南希·史密斯在《只要有一个女人》中讲到:“只要有一个女人/觉得自己坚强/因而讨厌柔弱的伪装/定有一个男人/意识到自己也有脆弱的地方/因而不愿再伪装坚强/……”有意思的是,南希·史密斯的这首诗看起来更像是为电影《生死朗读》而写的:一个坚强的女人,不愿虚伪地假装柔弱,集中营看守的经历早已把这种人性的伪装消磨殆尽;一个15岁的少年,在这个坚强得近似冷酷的女人面前,在性爱的烈火中,也逐渐承认了自身的否定面。后来,强弱关系在男女主人公之间发生了逆转,但人对人的影响却一直主导着部影片的发展线索,维系这种影响的桥梁就是朗读。

一、时间交错的叙事结构

《生死朗读》之所以达到同类作品无法企及的高度,在一定程度上得益于导演斯蒂文·德奥瑞(stephen Daldry)与编剧戴维·黑尔(David Hare)的亲密合作,也来自于小说原著本哈德·施林克(Bernhard Sehlink)的精密构思。导演通过对小说原著的时间线性叙述结构的解构,重构了戏剧冲突不断的故事情节,用一种时间纵横交错的叙事结构来表现人物对于人生的思考。

电影采用了倒叙的手法,一开头就是由拉尔夫·费恩斯(Ralph Fiennes)扮演的迈克尔·贝尔格(MichaelBerg),一个对性伴侣保持着感情距离的中年律师。然后,镜头从1995年的柏林拉回到40年前,也就是1955年。一个由大卫·克劳斯(David Kross)扮演的15岁的青涩少年,在得了猩红热后偶然得到了一个中年妇女汉娜·施米茨(Hanna Sehmitz)的帮助,得以顺利回到家。一个月后,少年迈克尔·贝尔格重回故地感谢汉娜,一个无意问的偷窥成就了整个夏季无忧无虑的性爱,然后这段感情又由汉娜被告知将被升职而终止。越到影片的后面,观众越理解为什么一个文盲会对被提升做办公室文员怀有如此大的恐惧,以至于不得不马上打包逃离工作单位,同时也逃离自己的爱人。

迈克尔与汉娜的重逢已经是10年后的1966年了,这时的迈克尔已经是一个封闭自己情感的法学院学生,教授安排他们去参加纳粹分子的审判,当漫不经心的迈克尔没有抬头,仅是从口音上辨认出在法庭被告席上的人就是自己日思夜梦的汉娜时,惊讶不已。当迈克尔知汉娜还曾经是奥斯维辛集里营中对上百人的大屠杀负有责任的女看守时,惊讶又厌恶的神情溢于言表。

但随着法庭辩论的进行,迈克尔·贝尔格意识到,不识字的汉娜不可能对大屠杀负有主要责任,如果自己勇敢地站出来作证,也许可以让汉娜得到减刑,不过,迈克尔·贝尔格始终没有超越道德的鸿沟,摆脱不伦之恋的社会歧见,勇敢地为汉娜作证。当所有的矛头最终都指向汉娜的时候,这个坚强的女性并没有把自己不识字作为借口。而是因为羞耻而拒绝为自己辩解,勇敢地接受了惩罚。这一点让没有勇气站出来作证的迈克尔·贝尔格内疚不已。他发现不仅以前无法保护自己所爱的女人,即便是现在,自己也无所作为。这样一种内疚之情,最终促使他关心在监狱中孤独的汉娜,只能是通过“朗读”这样一种独特的交流形式。

我们注意到,伴随着法庭的审判,镜头不断在法庭与大学课堂之间转换。带领着迈克尔·贝尔格等人观摩法庭审判的法学教授,也在他的课堂上不间断地组织学生讨论与案情相关的论题。在审判的各个阶段,都有与之相对的讨论,这些针锋相对的辩论,让本来已经清楚的事实在法律和道德层面上反倒更具争议性,引领观众思考大屠杀背后更深层次的制度背景与认识误区。这些思考在每次教授组织学生往返学校与法庭的火车上被反复重现,仿佛要让观众也深陷其中。当多年以后,迈克尔·贝尔格的记忆又被藏在家中的那些书唤醒了,那些曾经读给汉娜听的书。由此伴随着那个夏天朗读的回音,汉娜的监狱生活又仿佛回到了那个快乐安逸的夏季,这样的情节安排,巧妙地赋予了女主人公继续生存下去的勇气,同时也预示着朗读最终的悲剧性结局。

二、心灵悲剧

德国著名的电影理论家齐格弗里·德克拉考尔认为。一部影片是否发挥了电影手段的可能性,应当以它深入我们眼前世界的程度作为衡量的标准。就像所有的艺术手段一样,电影语言有其得天独厚的优势,也有其力不从心的地方。如果仅是为了表现一个真实事件的发展过程,相对来说是容易的。但是表现一个事件中的人物的心路历程就不那么简单了。

这是关于一个内心的故事,其悲剧性因素必须通过一个整体故事的形式来表现。在《生死朗读》中导演和编剧通过“朗读”维系的不伦之恋,建构了整个情节主体,对于他们来说,这是极大的挑战。在此表现过程中,人对于人的影响就显得至关重要了,男女主人公相互之间的态度转变,直接影响了剧情的发展,也最终导致了女主人公的悲剧结局。

从这部作品来说,还有一个最大的特点,就是在反映纳粹大屠杀的作品当中,这可能是惟一一部没有出现任何屠杀场面的艺术作品,这是《生死朗读》十分特别的地方。并不是任何形式的文学作品都可以被电影这种手段完美演绎。关于大屠杀这类题材的艺术作品尤其如此,用电影语言来表现一场大屠杀或者与大屠杀相关的事件,肯定要有电影适合表现的内容。到目前为止,电影表现大屠杀的残酷与血腥的作品屡见不鲜,但是用电影语言艺术演绎纳粹大屠杀及其后的心路历程。这样的片子并不多见。就是因为不用鲜血来描写死亡,难度可想而知,从这个角度来说,《生死朗读》做到了,真正地超越了事物表象的描写,深入到人物的内心。

凯特·温斯莱特(Kate Winslet)凭借扮演汉娜这一角色,获得了奥斯卡最佳女主角。汉娜这一角色,无疑是整部影片的关键。同时也是一个性格复杂的角色。这个角色的表演难度很大,既要让观众对她那种冷酷无情的坚强有所反感,同时也要对她作为一个文盲的生存之道有所体会。正是因为不认识字。她才只能干一些不用动笔的粗活,但这原本并非其所爱。对于文学的热爱、对于朗读的浓郁兴趣,都无时无刻在提醒着观众,这只是一个不幸的女人,一个因为某种原因不能接受良好教育的女人。当她在监狱中通过聆听磁带而自学成才后,社会留给她的生存空间已经所剩无几,再加上爱的幻灭,死亡几乎成了她惟一的归宿。影片后半部分中,汉娜的死亡来得既突然又十分自然。因此揣摩这个人物的复杂心理、表现这个人物的心灵世界,是件需要极高技巧的事情,凯特·温斯莱特的表演恰到好处,可圈可点。

三、性与爱

就像美国著名的存在主义和人本主义心理学家罗洛·梅所说的那样:“爱意味着我们把自己向肯定和否定敞开——向痛苦、哀伤、欢乐和失望。向自我实现和意识的强化敞开。”罗洛·梅还说:“事实上,悲剧不仅不是对生命与爱的否定,反而是我们性与爱的经验中高贵深刻的一面。”的确,就像莎翁的名剧《罗密欧与朱丽叶》一样,只是因为罗密欧与朱丽叶能够把生命之火在有限的生命中

点燃,既不受世俗的羁绊,又能在热情爱火的照耀下同赴死亡之路,这样一种悲剧性结局,更增添了我们对于性与爱之崇高的认识。

同样可以理解的是,按照世俗的眼光,这部电影中描写的不伦之恋显然是被批判的对象,但是导演和编剧没有这样设计,观众也无此感受,反倒是二人的爱情通过朗读这一媒介,得到了升华,法庭的审判使这一爱情增加了几分悲剧的色彩,而真正的审判其实不是在法庭上,而是在爱人的眼中。当女主人公再次与男主人公相逢的时候,她确信支撑自己活下去的爱情已经不复存在,而生命存在的意义也成了问题。

爱的存在总是提醒着爱总有一天会消亡的残酷事实,不管是被死亡分开也好,还是自我夭折也好,在女主人公确信爱已经消亡的一霎那,她也决定结束自己的生命,结束自己曾经热烈的爱情。女主人公不断地与自己年轻得多的年轻人做爱,不过是为了借助性爱战胜自己内心的孤独,也许只有这样,才能证明自己生存在这个世界上。

我们注意到,像这个时代流行的所有宣传媒介一样,这部电影中的死亡意识也被有意地淡化了。电影中男女主人公的裸体镜头很多,其实带有一定的隐喻意义,与奥斯威辛集中营中那些赤裸着身体的尸体形成了一定的关联。在这部电影中,死亡一直隐藏在性爱的表象之下,不管是曾经的那场大屠杀也好,还是女主人公最终决定结束自己生命的命运,都在死亡的逼近和伴随下逐步发展。只有当死亡突然摘下他的面具露出狰狞的面目时,观众才大吃一惊,这样的情况出现了两次,第一次是在法庭上女主人公第一次以奥斯威辛集中营的看守身份出现,第二次是男主人公最终知道了女主人公自杀的消息。

这部作品的特别之处还在于,整部影片虽然都在描写爱情与死亡,而性爱表现得如此彻底,死亡却表现得如此隐晦。作品中出现了许多的裸体镜头,却没有出现一个死亡的画面,不管是关于那场残酷的大屠杀也好,还是女主人最后的死亡命运也好,都没有一个画面来表述,这样做反倒让观众无时无刻不感受到死亡的存在。女主人公把那种在性爱的刀锋徘徊的焦虑以及欢乐的情绪演绎得很完美。在作品当中,朗读本身成为爱的回应,成为男女主人公感情交流的一种手段,当入狱后的女主人公得到了这个回应以后,显得更加焦虑,更想证实爱情仍然存在,尽管已经成为不可能。如果说徐娘半老还风韵犹存的话。那么20年后的徐娘显然是惨不忍睹了。不过,观众还是忍不住会这样去设想,然而现实无情地打破了这种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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