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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朽的“二泉” 永远的阿炳

2009-09-01乔建中

人民音乐 2009年8期
关键词:阿炳二泉映月音响

黄 虎 乔建中

2008年12月29日,江苏省无锡市冬雨绵绵,“二泉映月广场”彩球高悬,由无锡市委市政府与中国民族管弦乐学会联合主办的民间音乐家阿炳(华彦钧)诞辰115周年纪念活动正在冒雨举行。本次阿炳诞辰纪念由成立中国民族管弦乐学会阿炳艺术委员会、召开阿炳艺术论坛、《礼乐无锡》首发式、阿炳纪念大会、二泉映月音乐会、“丝竹天韵”迎春音乐会等多项内容组成,参加人员除江苏省、市、区和中国民族管弦乐学会、中国音协相关领导之外,还包括江苏省、北京、上海、台湾、日本等海内外几十位知名音乐学家、演奏家、作曲家。

大哲学家康德一生未走出他生活的小鎮哥尼斯堡,但他的哲学思想却传遍了全世界。阿炳一生未离无锡,但他的作品却成为中国音乐的代表,不仅在国内国民生活与专业音乐教育中举足轻重,更在国际上享有盛誉。当小泽征尔言及《二泉映月》“应当跪着听”时,当这样一个民间音乐家的纪念会不仅受到省市各级政府官员和音乐学家、演奏家、作曲家的重视,更牵引了中国台湾与日本、新加坡、美国等地国乐爱好者的关注,这一民间音乐家如此跨国界持续“走红”现象,已经不再是几次会议就能彻底解绎的问题,而应当有一个稳定的机构、合理的机制来保证持续地研究他不断生发出的众多启示与理论价值。

阿炳57年的生命历程是短暂的,但是他万般艰辛的音乐人生中,却“吸收了57年,积累了57年,探索了57年”①,集道教音乐与吴地其它民间音乐之精髓而化成以《二泉映月》为代表的六首艺术珍品。他离去之后的这58年,不同民族、肤色、国度、年龄、阶层的学习、赏析、研究层递延展,日日新,又日新。这58年间,对阿炳的研究以1978年为界,可分为前二十八年与后三十年两个阶段。

1950年,杨荫浏、曹安和两位先生南下无锡,携带彼时国内罕见的钢丝录音机,录下了阿炳的三首二胡曲和三首琵琶曲,以这样一种特殊的方式抢救了阿炳音乐。1951年,在吕骥的关照下,天津广播电台播放所录乐曲,阿炳音乐开始走向更多的民众。1952年经杨、曹二位先生记谱整理,上海万叶书店初版阿炳的六首乐曲之曲谱及12篇介绍文字——《阿炳曲集》,阿炳音乐自此走进更多的专业人士与爱好者中。1959年国庆十周年,中国对外文化协会将《二泉映月》制成唱片,赠予来访的国际友人,阿炳音乐开始走出国门。此为阿炳研究的第一阶段,以音响传播与乐谱出版为主要形式,以六曲乐曲的演奏说明、指法订正以及阿炳生平介绍为主要内容,以杨荫浏、曹安和、黎松寿等录音亲历者为主要作者。

第二阶段与中国改革开放同步,并在1983、1993、2003年借阿炳诞辰九十周年、一百周年、一百一十周年等时日,掀起三次阿炳研究的热潮。今天在百度中以“阿炳”、“二泉映月”为关键词搜索,能分别得到38.7万和74.8万个相关网页。在中国知网全文期刊数据库中,以“阿炳”、“二泉映月”作“篇目”精确符合检索词,可分别得到170篇和191篇期刊文章。这三十年在深化阿炳生平研究的同时,通过音乐史家、作曲家、演奏家、民族音乐学家等多方面学者的共同参与,有关阿炳音乐的改编、教学、表演、研究、交流得以全面展开,阿炳的研究热度与民众关注度空前未有。“议出道门”等问题的多次、多人论争为第二阶段阿炳生平研究拉开了序幕,而最终结果是促成了较为公允的“阿炳年谱”。阿炳音乐方面,《二泉映月》当属六首乐曲中被研究、演奏、改编最多的代表性作品,尤其以彭修文改编的二胡与民族管弦乐队、吴祖强改编的弦乐合奏、丁善德改编的弦乐四重奏、王健填词的独唱曲等影响较大。对阿炳音乐的研究方面,施咏在《阿炳及〈二泉映月〉研究述评》一文中,归纳为“采访与推广”、“标题与内容”、“音乐本体的研究”、“演奏风格、技法、乐器形制与谱本的研究”、“与《二泉映月》相关的律制、测音研究”、“文化、美学及其它方面的研究”、“《二泉映月》改编曲研究”、“其它曲目的研究”②共八个方面,逐一对近年的研究成果作了梳理。而在音响方面,近三十年间,可以说有多少位二胡演奏家,就有多少版本的《二泉映月》,各种版本的比较,自当成为一个新的研究课题。

值此改革开放三十周年、阿炳诞辰115周年之际,这次的纪念大会不仅是历次纪念活动的继往之举,更是阿炳持续研究的一个新开端。新当选的阿炳艺术委员会会长刘文金先生不无感慨地指出,“华彦钧的名字是升腾在无锡上空耀眼的光环,《二泉映月》是神州大地上的奏鸣,并且是以不同的形式传遍五湖四海的回响”。冯光钰先生认为“阿炳的不幸早逝,意味着他呕心沥血建造的音乐‘博物馆毁灭了”。刘再生教授以音乐史学家眼光论证阿炳是“中国‘乐神的化身,阿炳对中国传统音乐的历史贡献值得我们认真思考。乔建中则以《新世纪阿炳研究十二题》的新视野畅想了可能形成的“阿炳学”广阔的学术前景。江苏朱昌耀以自己的演奏经验解析《二泉映月》与《听松》,日本二胡振兴会武乐群先生详论《二泉映月》在日本二胡普及中的作用。北京杨光熊、杭州意何、无锡钱铁民等分别以《中国文化精神的传承与发展》、《阿炳及其名曲风格探微》、《阿炳三述》三篇论文提交会议交流。阿炳及阿炳的音乐让这些音乐学家、作曲家、演奏家不断重返无锡,而他们精彩的发言与论文,又使大家每次都对阿炳有新的认识、新的理解。

一、被感动的时刻

这次的纪念大会是由无锡市委市政府联同中国民族管弦乐学会主办。此等文化盛事由地方政府主导,邀请民间专业学术机构参与,既区别于多年来“文化搭台、经济唱戏”的所谓互惠互利模式,也在一定程度上使近年正热的诸多名为“文化旅游”实为践踏文化的负面效应得以适当修正。而不仅被深深感动,而且在深入思考的则是在场的学人。“今天上午,当我看到一个议程是我们社会各界向阿炳的雕像敬献花篮时,我就忍不住要流泪。”(乔建中)

长期以来,无论是在封建时代,还是当今社会,对于所有的民间艺人,他们应当有什么样的地位,应该受到怎样的社会尊重,应该有什么样的尊严,其实我们一直在做一张不及格的答卷。近年来,许多地方政府对民间艺术重申报,重“上台阶”,重利用,但却没有人认真思考过如何尊重民间传人、还他(她)们以尊严——这一极严肃的人文命题。而事实上,要进行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保护,头一个问题就是尊重民间艺术,还民间艺术家以人格尊严。关于此,我们欣喜地看到,在本次纪念活动中,无锡市政府与学界代表已经在联手努力解答这个难题,并有了一个好的开端。他们向阿炳敬献花篮之举,正是全社会尊重民间艺术家、让民间艺人荣获尊严之时。

二、民间音乐的音响传承

阿炳音乐半个多世纪以来在国内外传播传承的历史,很容易让人们与当前“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传承保护工作联系起来。在多数人看来,他的音乐作为一份珍贵遗产,他作为一个杰出传人,已经在千万次的演奏、演绎实践中得到再好不过的保护。然而,社会极大进步后的今天为什么反而会有那么多的民间艺术在一天天地凋敝、消亡,阿炳音乐是如何“永动”的?它给当今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保护提供了哪些启示呢?

可以设想,上世纪五十年代时值建国初年,百废待兴,制作唱片可说是一种奢华工作,但阿炳的民间音乐真的就成了这样的奢华品,并在广播上向全国人民播放。正因于此,阿炳音乐很快被很多民众接受,主要原因只在音响先行,诉诸听觉。而近年来音乐类的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大都在申请、调查研究上做了很多的功夫,却未见有高品质的精制音响。所以这些“非遗”名录,也就只能是躺在故纸堆中沉默的“名录”了,更有甚者则可能会在“沉默”中消亡。阿炳音乐的被广泛接受,并受到海内外同仁的重视,恰恰说明:我们应该高度重视音乐类“非遗”名录中高品质音响的摄录、出品发行。事实上,近年来,一些官方、民间音像公司,走出大都会,奔赴田野村寨,为民间传人录制、出版高质量的音响制品之举,既可以看作是对1950年代传播阿炳音乐行为的回应,也是为究竟如何保护“非物质遗产”(声音类项目)而作的可贵的探索。

其实杨荫浏作为一位民族音乐学家,用时下流行眼光视之,著书写文是其安身立命之所在,但他有关阿炳的文章还没写出时,天津人民广播电台已经播放了他们录制的阿炳音乐。当他的文章与乐谱被极少部分的学界人士读到时,已经有千百万人听到了阿炳,接受了阿炳。这个世界毕竟人人都有耳朵,只要有一颗真诚的心,定能听出阿炳的心声,但读懂乐谱与从文字中读懂阿炳的人生意义的毕竟是少数。阿炳音乐本身就属于大众,属于全人类,理当应以更多普通民众容易接受的方式呈现。

犹如红学研究首先是对《红楼梦》本身的重视而及至曹雪芹生平,这时《红楼梦》才是曹雪芹,曹雪芹才是《红楼梦》。阿炳音乐的研究、传承正类同此理,先音乐,后曲谱与研究。上世纪五十年代,阿炳音乐唱片就已经发行,此后《二泉映月》还出版二胡、合唱、独唱、古琴、古筝、钢琴、民乐、弦乐四重奏、弦乐合奏、交响乐队等等不同形式的音响版本。是因为这些音响,我们寻根阿炳,研究阿炳,传承阿炳音乐。而当今的众多音樂类“非遗”名录,在各地方旅游景点、街道广告、新闻宣传中都有“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的高调标示、“包装”,但往往独缺同等规模、档次的音响推介。正是出于对阿炳的深刻理解与思考,本次与会代表樊祖荫教授已经以《“阿炳音乐”——非物质文化遗产中的珍品》指出阿炳音乐的特殊条件下的保护方式、特殊的传承方式与特殊的开发方式“值得非物质文化的保护者们、研究家们和政府相关部门的思考、研究和总结”③。

三、阿炳持续研究之基础

阿炳音乐自1950年代走出无锡,被全国、全世界的人民所共享之后,几乎每时每刻在某个地方都有阿炳的音乐被练习、被表演。换言之,阿炳研究的对象并非静态不变,而是动态发展、时时出新的。我们研究阿炳的“阿炳音乐”,更应当研究闵惠芬、王国潼、宋飞的“阿炳音乐”,还应当研究小提琴、钢琴、弦乐四重奏、古筝版的“阿炳音乐”,同时还要研究五十年代、八十年代、九十年代以至将来的“阿炳音乐”和外国的“阿炳音乐”。本来阿炳音乐的灵魂就在“变”,就在“依心”,而不在“定”,不在符合某条作曲原则。所以真正的阿炳音乐肯定是动态、持续发展的,阿炳音乐的研究也应是动态、持续的。有鉴于此,本次会议已经有学者提出“建立音响、作品、研究文献等的数据库”作为实现此理想的一个具体措施。

自1950年代录音,到1980年代之后的三次小小的研究高潮,已有多篇论文、多场音乐会、多位作曲家的多种改编曲、多位演奏家的不同演奏版本出现,并且还在时时涌现新的论文、音响、曲谱等。但在此前既没有一个专门的研究机构来梳理以往研究成果,更没有对日日新出的表演、研究等做详尽的“博物馆”式的资料保存。如果在目前静态的阿炳纪念馆基础之上,能搜集、整理、转录、复制现存及不断新出的所有阿炳及阿炳音乐的专著、论文、史料、音像、曲谱、乐器等各类文献资料,并由专人长年定期更新,不断增补。继而在此坚实的资料基础之上,展开汇总、梳理、分析,总结成就、寻找缺憾,开展国内、国际阿炳艺术的表演、研究交流,并能在条件允许时,将所有资料通过网络平台实现资源共享或有限共享。这样一来,地处江苏无锡的阿炳纪念馆也就同时成为了阿炳研究的最全、最新动态资料中心,可以为国内、国际一切研究者提供最权威的资料。如此,阿炳音乐的变迁轨迹与研究视角的转换、深化才能被即时、准确记录,持续的、更高水平的全面研究才有望真正实现。

①乔建中《大师的创造》,阿炳艺术成就国际研讨会组委会编《阿炳论——民间音乐家阿炳研究文集》,北京:中国文联出版社,1995年版,第131页。

②施咏《阿炳及〈二泉映月〉研究述评》,《音乐研究》,2005年第4期。

③樊祖荫《“阿炳音乐”——非物质文化遗产中的珍品》,《阿炳艺术论坛论文汇编》,2008年版,第21页。

黄虎 上海音乐学院在读博士

乔建中 中国艺术研究院音乐研究所研究员,博导,中国传统音乐学会会长

(责任编辑 张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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