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你把泪水当做爱
2009-08-28拈花不笑
拈花不笑
有时候,我们和一个人在一起,并不是因为多爱他。而是,在他的身上,我们总能看到曾经的自己。岁月冲刷掉的年轻与美好,我们以为真的就这么丢了,却未曾想到,他竟能一点点地帮你寻回。
易子轩,就是为苏米重拾岁月的那个人。
相识在初秋。夏的晴朗仿佛还在,天却凉了。
苏米忍着头疼,漫不经心地翻看简历应聘者很多,却无一让她满意。下一个。苏米喊了一声,嗓子火烧火燎地难受。
进来的是两个人。男孩干净斯文,白衬衣黑裤子,领带是红色的,有点像红领巾。苏米就笑了。女孩倒穿得随意,没有一点拘束和紧张。苏米想,她肯定是陪她男朋友来的。目光自然地就落在男孩的身上,简历带了吗?
带了带了。男孩说着,推了女孩一把,又递了个眼神,女孩这才勉强地笑了一下。苏米顿时明白,来应聘的是女孩。而且极不情愿,他生怕她又错过就业的机会,不仅陪着她来,陪着她笑,还一点不老练地替她讨好有可能成为她上司的苏米。
这样的疼爱,苏米不是没有经历过。只是,太遥远了。
女孩聊了几句就走了,他慌忙地跟过去,走到门口还不忘回头冲苏米笑一下。苏米也笑,记得换条领带哦。
中午,感冒越发严重,饭也不想吃,苏来昏昏沉沉地趴在文件堆里。隐约就要睡去,听见有人敲门,声音很轻,仿佛带着羞涩和胆怯。请进。苏米揉了揉疼得像要炸开的太阳穴,提高声音又说了一遍,请进。
是陪着女友来面试的“红领巾”。双手背在身后,宽阔光洁的额上泛着细细的汗珠。有事?苏米问。
蛆姐。他开了口,用这样亲切的称呼唤她。苏米一愣,而后,有小小的温暖像水墨画那样,在她的心里静静渲染。在公司,从来没有哪个人这么叫过她。
我看你感冒,所以……话讲到一半,他便将身后的一袋子药递到她面前。纵横职场这些年,苏米怎能不知,一些表面的关心,其实只是带着某种目的的献殷勤。他也是来献殷勤的,为了女友的工作。只是,他太嫩,那种带着青涩的小小阴谋,可爱得一眼就能看穿,这让苏米没办法讨厌他。至少,在这阴谋背后,有一颗细腻的心。
吃饭了吗?他接着问。苏米说没有,他就飞奔着下楼,提上来一顿午餐,丰盛、清淡。苏米不饿,但她心甘情愿地吃了这顿鸿门宴。
易于轩,她记住了他的名字。在心里默念了几遍,怪好听的。
苏米吃着他买的药,康复了。一周后的早晨,苏米按照简历上的电话打过去,她不是被那顿饭那包药给收买了,而是,女孩的确符合职位要求。关键在于,她愿不愿意来。
接电话的却是易子轩。他说她老是把手机开着振动睡懒觉,错过很多机会,所以他留了他的电话。苏米问,她什么时候可以来上班?
稍等。他说,声音是喜悦的。话筒一直贴在耳边,苏米听见他的脚步声,以及轻轻的细语。苏米甚至可以想象,他轻快地走到床边,在晨光中将女孩吻醒,咬着她的耳朵告诉她好消息。
我不去。这是女孩的声音,响亮且任性。苏米确定他们要吵架了,想挂电话却又觉得不妥。接着,她数落他的种种不是,易子轩一直没讲话,过了一会儿,女孩不吵了。他说,行,你不去我去。
后来,苏米怎么也想不清楚,当初她为什么会同意易子轩来上班。他问她,姐姐,你说我系什么颜色的领带好?苏米就说,我送你一条吧。
第二天,易子轩就系着苏米送他的领带上班了。他还是叫她姐姐,人多的时候,苏米会有点尴尬。但心里是喜欢的。她好像不忍辜负这个称呼,有意无意地照顾着他。她对他的好,清浅,细微,看似是上司对下属的关心,然而,只有苏米自己知道,那种关心有别于公司里的任何人。
当她开始在乎易子轩的年龄时,苏米意识到,他们之间有故事要发生。她还记得上一回故事发生时,那个眼角有细纹的男人,深深地望着她说,苏米,你真年轻。
是的,易子轩真年轻,笑起来的时候,眼角都不见细微的纹路,就像曾经的自己。
28岁的苏米,已学会控制感情。与薛之谦的往事纠葛,在时隔两年后,苏米把它看做是一场琼瑶剧,她终于从悲剧中抽身而出,又怎能轻易地成为雷同故事的女主角?
然而,感情的事向来不是一人能拿捏得了的。年末聚会,酒杯一盏盏地递过来,苏米有些招架不住了。桌子底下,易子轩握住了她的手,我来。他不能喝酒,至少,苏米从来没见过他喝酒。一起吃饭时,她问要不要喝点什么,他总是要饮料。
那天,易子轩替她挡酒,那架势有点不顾生死的感觉,喝到最后,苏米都怕了,拍着桌子吼了声,别让他喝了,你们这不是要灌死人吗?
接下来,酒桌上的气氛有点变,大家很快散场。易子轩趴在桌子上,苏米问他能不能走,他说能,却怎么也起不来。苏米就一直陪着他,具体在凌乱的饭桌前待了多久,苏米不记得了。总之最后,易子轩能站起来了,一边走一边晃。
苏米问他,你行吗?他不说话。苏米又问,你家住哪儿?我送你回去。他还是不说话。苏米就只能把他带回自己家。
给他放洗澡水的时候,苏米的脑子里就有了邪恶的念头,孤男寡女的深夜,这也算正常。苏米想了想,她能够做的,只是不主动。至于易子轩主动了,她真的不确定她是否可以坚定地拒绝。
故事发生之前,苏米就给自己留好了退路,就当是一场酒醉后的男欢女爱吧。这与几年前不同,年轻的时候,是不会想到后路的,只会闷着头义无反顾地去爱。
姐姐。一路沉默的易子轩忽然讲话,苏米一惊,手中的花洒喷在她身上,衣服全湿了,苏米不敢回头,怕他看到她的不雅。身后,易子轩的声音小而清晰,姐姐。我喜欢你。
他有女友,苏米是知道的,但她就是没有力量拒绝这份喜欢。你醉了。苏米说这话时,已然底气不足。但是,“醉了”可以成为他们之间最好的借口。因为醉了,苏米可以不承认与他的关系,从容地全身而退。因为醉了,酒醒后就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甚至,因为醉了,连爱都可以一带而过。
易子轩给了她年轻的美好,因为年龄的关系,苏米开始有一点点的羞耻,很快,她就颠覆在驰骋的快乐里。苏米终于明白,薛之谦为什么总说离不开她,她以为那是足够的爱,其实不然,年轻的力量同样让人无法自拔。
次日早晨,苏米上班时,易子轩还在睡觉。苏米没有叫醒他,整整一天,他都没来公司。下班后,苏米匆忙回家,他已经不在了。
她和薛之谦依然有联系。可以云淡风轻地面对曾经深爱的男人,苏米是真的把往事放下了。如今,她只觉得这个男人很温暖,她可以对他讲任何事情,包括爱情。
她和易子轩之间的事,苏米并不是用恋爱的口吻讲的。薛之谦明察秋毫,带出来让我看看,过了我这关,你就放心地嫁给他吧。
嫁给易子轩,是苏米想都没想过
的事,她甚至没勇气把他带到薛之谦面前。苏米讲了那个醉酒的夜,讲了易子轩的女友,就是只字未提他的年龄。说到底,她是不敢承认她和易子轩之间的关系,就像当年薛之谦不敢承认他们的关系。
一个是因为年龄,一个是因为家庭。殊途同归的结果,让苏米有些愕然,成长往往让一个人变得胆怯,年轻时,她可以那么大胆地和男友分手,去爱上有家的男人,而今,她却在5年的距离中搁浅。
薛之谦已到不惑之年,苏米从未觉得男人可以老得这么快,他额上的纹路更深刻了,穿着也邋遇了些。苏米对他不再喜欢,并且质疑自己当年怎么可以爱得那么疯。那么痴。易子轩仿佛是她的昨天。薛之谦就像她的明天,苏米就想,到底哪个男人才是我的今天呢?
易子轩发来短信,他说他对她是真的。
苏米盯着手机愣愣的,她相信他是真的,就像她曾经那么真地去爱薛之谦一样。但是,真的爱情未必就能修成正果,苏米28岁了,她开始想尘埃落定的结局,她不想陪着一个小男人去疯狂。
薛之谦说,给他打个电话吧,把事情讲清楚。
是要讲清楚,苏米选择的是面谈,在她的办公室里。她故意在公司里谈私事,是想让易子轩明白,她要对那一晚的事情“秉公处理”了。
对不起。苏米说,我比你大,我不该那样的。你这么年轻,也有女朋友,有些意外发生了,就让它过去吧,好吗?
易子轩的眼圈忽地就红了,我已经和她分手,姐姐,为了你,我和她分手了,现在你和我说这是意外?你让我怎么办?
多么雷同的一幕,苏米的心顿时裂开了一道口子,她也曾这样质问过薛之谦,委屈的,无辜的。薛之谦有家,他过够了尘埃落定的日子,所以伸手接住了她。但苏米不行。她在这个小男人身上看不到自己的未来。她看到的只是,某一天他厌倦了,带着一个比她年轻的女孩出现在她面前,说他们才是合适的一对。
哪有恋爱不吵架的?苏米笑了笑,好好哄哄她就没事了,乖。
易子轩问,如果我和她和好了,你会发自内心地高兴,为我们祝福吗?
苏米沉默了,明知她和易子轩没有结果,却依然不想他和别的女人相爱。以前,她和薛之谦吵架。苏米质问他,你又不能给我一个家,凭什么要干涉我的感情?
凭什么?就凭我爱你啊。她还记得薛之谦心疼又无奈的样子,苏米切身体会到这种难以言说的心情,终究是理解了薛之谦的自私。
于易子轩,她是爱的,她爱他的年轻,爱他的真,就像爱曾经的自己,爱那些早已被岁月消磨的时光。
易字轩爱得专心而努力,苏米全然看在眼里,但她依然没能承认他们的关系,苏米不主动,也不拒绝。毕竟,被一个男人爱着的感觉那么好,他只是小了点。
苏米在等,男人的耐性向来比女人差,她自认耐力十足,也只不过等了忍了薛之谦4年而已。她倒要看看易子轩在这份一厢情愿的爱情里能坚持多久。自从易子轩和女友分手后,他的手机就从来没消停过,短信一条连着一条,他把手机丢给苏米,以此证明他真的心怀坦荡。
苏米翻着那些短信笑了。女孩歇斯底里地质问,你是不是移情别恋了?又说,分手也要把事情说清楚啊,我不能就这么死得不明不白。
有意思吗?苏米问。她有些搞不懂了,是不是男人都这样,只顾眼前不顾身后。一段感情还没完全了结,就可以看似深情地开始另一段。
那你要我怎么样?你不让我说我们的事,你又不肯和我一起去见她。易子轩好像学成了乾坤大挪移,两三句话就把责任推给了苏米。苏米说,回去啊,继续和她在一起。晚了,她就成为别人的新娘了。
她知道易子轩不会再回头,这么说只为了让自己心安,不是没劝过他,只是他不听。这是苏米的小小圈套,易子轩显然太嫩,岁月没有给他自我保护的能力。易子轩换了手机搬了家,彻底告别旧感情。这样的决绝苏米也曾有过,当时她觉得自己很勇敢,回头再看,就是傻。
一点不感动是假的,毕竟,他是在竭尽所能地爱她。苏米给他找了房子交了房租,一切安顿妥当。苏米只是觉得自己该这么做,她不能看着一个无辜的男孩为了她,把生活弄得颠沛流离。
易子轩说,我们就不能住在一起吗?
苏米答,不能。
为什么呢?他不甘心。
苏米想说,因为我们什么都不是。但她不忍心这么说,她抱了抱易子轩,答应我,将来我恋爱了。结婚了,你要祝福姐姐,知道吗?
易子轩“嗯”了一声。你也要答应我,在你恋爱结婚之前,你要和我在一起。
苏米答应了,她是愿意和他在一起的。一份不必背负责任,不会成为负累的爱,有谁会舍得拒绝呢?薛之谦拒绝不了,苏米亦如是。
28岁的尾巴尖上,易子轩小心地替她拔掉一根白头发之后,苏米有点慌了。她的脑袋里嗡地蹿出三个字。老女人。
开始,易子轩的年轻让她心生喜欢,短短一年而已,他的年轻就越发地让苏米不安。连续两周,苏米疯狂地相亲,是易子轩让她沦为一个结婚狂,再不成家,苏米就觉得无颜面对他的年轻。
很快,苏米有了男友,是那种她说不出喜欢说不出爱。但却可以和他挽着手出门的男人。刚认识两天,苏米还有点记不牢他的名字,他就想要她,但苏米没有让他得逞。男人以为苏米是矜持,对她的好感就更多了一点。只有苏米知道,她是为易子轩守住身体的,这仿佛是她能为他做的唯一一件与爱情有关的事。
易子轩问她,我未来的姐夫什么样?
苏米说不出来。易子轩又问。你们俩在一块儿都聊些什么呀?不会是查户口似的报家底吧?苏米笑了笑,好像真就是这样。
那么,他能给你幸福吗?
苏米被他问得心慌,敷衍地点了下头。易于轩却当真了,他舒了口气,那我就放心了。
那一刻,苏米心疼得想哭。她不知道易子轩是单纯还是傻,她说什么他都信,越是这样,苏米就越不敢毫无保留地对他好。她生怕将易子轩变成当年的自己,在爱得最深的时候分手,太残忍了。
易子轩在家里一点点地收拾完她的东西,拖鞋,内衣,毛巾,牙刷。苏米从未想到,她留在他这里的痕迹这么多,多得有一半的生活。现在,她接过这些琐碎,离开易子轩。要去完成另一半的生活。
姐姐。他叫她,苏米飞快地回头,仿佛等这一声呼唤等了很久。她看见他眼里的潮湿,狠狠心,终究是没有给他一个拥抱。
苏米牵动嘴角,努力做出微笑的样子,她比他大,她觉得她有责任给这份感情一个完好的收场。
姐姐。长长的走廊,易子轩一步步地走过来,以后,我还可以这么叫你吗?
可以啊。这次,苏米抱住了他,因为,她不想让他看到她滑落的泪水,她怕他把泪水当做爱。
尽管,那真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