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有个以后

豆　角

韩枫这些天对我特别温存,我知道他要什么,可又怎么能给他?韩枫对他的目的胜券在握,我对他没法抵挡,他知道,他自己也觉得这件事既不光彩也不安全,可是为了辉煌的梦想,他又一定会让我冒这个险。想到这,我不紧打个寒战。

1

毫无疑问,韩枫是爱着我的,他为我,为和我在一起才读的研,他的状况本来不应该继续留在学校,应该去赚钱,养自己,养家,可为了我,他留下来,厚着脸皮对父母说,导师很看好他,读了研,他就可以出国深造,然后真正光宗耀祖,而今一个本科生,在社会上根本没什么机会,他父母含着泪光激动地同意了,在他们眼里,儿子就是长了一颗天底下最聪明的脑瓜子,将来要有大出息的。

后来韩枫跟我说这些的时候,都是紧紧抱着我,不敢看我的眼睛,也不敢看蓝天和太阳,他说他一定要出人头地,一定!他这样说的时候,我就问他,在他未来的好日子里,有没有我?他会把我抱的更紧:没有你,就没有未来的好日子!

韩枫研究生毕业的时候,我也大学毕业,我们分别去了不同的房地产公司,韩枫学历高,又聪明,也乖巧,很快获得升迁,成为项目主管。本来他挺得意,以为高我一头,没想到我很快被调到总经理身边当助手,这令他又惊又恐,围着我转了好几圈:“你不是跟他抛媚眼了吧?”我一脚把他踏翻在地,又勒令晚餐移至必胜客,才平了自己不安之心。

没有亏心事,为什么会脸红?

2

夏知阳是美羊羊式的铁腕人物,外表华丽,很讲究穿着打扮,颜色从没搭错过,西装的袖口永远露出一截恰当的白,他休闲装都是我没机会触摸的面料,不露声色地透着豪奢。他的脸永远干净,全身上下没有一点马虎,我甚至见过他在一夜加班后躲在专属休息室里敷面膜,学给韩枫听,他嗤之以鼻,断言我老板是个娘娘腔,我说不是,他很男人的,只不过是那种又帅又干净的男人。韩枫用眼睛斜我,我连忙表白:人家有主了,就算没主也看不上我呀!韩枫又不乐意了:我喜欢的姑娘,差哪了?

不管韩枫乐意不乐意,夏知阳确实和我无关,财务总监姚浅才是他的真命天女,已经当了三年夏太太。姚浅是那种很清纯的女人,尽管已经三十一岁,尽管已经生了儿子,尽管比起少女时代微微有点肥,仍配得上“清纯”二字,她天生就有这种气质,身边总飘着又淡又真实的花香,我知道那是香水的味道,只不过,我还没学会用。

虽然是夏太太,但姚浅和夏知阳在一起的时间还没我这个助理多,这和我无关,但我却莫名地见到她会觉得心虚,不知道对她表现得更亲近些好还是更礼貌些好,所以时而更亲近时而更礼貌,而她对我的态度始终如一:嘴角一弯,职业笑容。我拿摸不透她的心,只好这样深一脚浅一脚。

3

说到这里,连我都觉得自己和夏知阳的关系有点可疑,可事实上,我只是他助手。可韩枫并不喜欢我只是夏知阳的助手,他希望我能施展一点手段,让夏知阳更信任我,争取进入DR计划的行动小组,最终拿到标底。

韩枫所在的公司和我所在的公司一起竟标DR项目,这是本市近几年来最大的房地产买卖,所有房地产公司都想拿下它,而最有竞争力的就是我们两家。韩枫说,他是公司DR项目的负责人,如果能拿下它,也就等于从此走上星光大道,到时候,我们曾经梦想的一切,都会插上翅膀如约而来。当然,这件事如果想稳操胜券,必须以牺牲我目前的一切为代价,可韩枫说,他赢了,就等于我们赢了,我所失去的一切和即将获得的一切相比微不足道。

我知道韩枫说得对,可每当他说这些话的时候,就是会感到后背又冷又痛,好像翅膀被生生折断,再也不是天使了,他无所谓?心里是这样想,却说不出口,他当初的那个决定,我是点了头的,他父母都已经六十几岁,还能等几年?

每当韩枫对我说完这样的话,我就会对夏知阳好一点:跑很远给他买心爱的绿雅阁寿司、递文件时故意碰到手指、会客时替他挡酒、对他说外面凉穿件外套……就算一块石头,这样一点一滴渗下去,也湿了。我知道,夏知阳看我的眼神在慢慢变软,当他第一百次用那种软软的眼神看我的时候,我不再躲,抬起眼睛。他歪头试探了一会儿,手慢慢绕上来。

4

姚浅把我叫到她办公室的时候,我吓坏了,在她面前,我莫名的觉得低一头。姚浅没有坐在自己的大椅子里,而是坐在给客人准备的沙发上。她见了我,嘴角一弯,招招手,我顺从地坐她旁边。

她看了我几秒:“一个漂亮女孩。”

我害羞了。

她语气都不曾有些微改变:“小姑娘,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我瞪大眼睛:“什么?”

她温柔而直截了当:“我知道韩枫。”

我的脸一下子白了:“他是我男朋友,怎么了?”

姚浅嘴角一弯:“没什么,只是我觉得以你和韩枫的关系,不适合加入DR计划,可知阳说你不会的,他这样自信,是因为觉得你爱他吧?”

我无话可说。

姚浅接着说:“我说这很冒险,他说他愿意,为了你,他愿意拿这笔公司有史以来最大的案子冒险,我不知道他是太自信,还是太爱你,你怎么想?”

我问:“您怎么想?”

姚浅宽容地一笑:“他被惯坏了,所有围在他身边的女人对他都无所求,只要他,独独你不一样,他当然会好奇。”

“噢~”我只是夏知阳人生中一个偶尔闪过的好奇,那还有什么难为情?同时我也很好奇:“你都不会嫉妒?”

姚浅轻轻摇头:“那么多女人,他只和我结婚、生孩子,我又嫉妒谁?”

羞辱从笔直的后背窜上来,一直冲到天灵盖。

5

夏知阳跟我什么都没提,就好像从来不知道这些事,我们之间尽管发生了什么,他仍站在完美的距离待我,让我觉得亲近而不炙热,亲昵而不纠缠,从不许诺,从不要求。我知道姚浅说的是真的。

我到底进入DR计划策划组,韩枫知道后高兴得手舞足蹈,我从没见他那么高兴过,他紧紧抱住我说:“我们的好日子就要来了!”他说的应该也是真的,在他的好日子里,应该有我吧?为了这样的好日子,一切都值得。

接下来韩枫开始非常关注我,每天晚上都早早回家等我,期盼在我脸上找到喜悦的答案。可随着投标日期邻近,我的脸上依然一无所有。他越来越急,我越来越恍惚,那个在心里无数次蹦跳的数字,简直要让我发狂!

竟标日的前一天晚上,韩枫突然变得一言不发,就那么坐着,一连几个小时不吃不喝不发一言,我实在不忍心,问他要不要喝点汤,他突然哭了,他说他现在都不敢睡觉,闭上眼睛就看到爸妈的样子,又老又瘦,被风吹啊吹的,马上要倒了,眼睛却一直看着他,看着他……我也哭了,我说我告诉你,标底。但是从此以后,我们就完了,在你的好日子里,我会生不如死。

6

第二天早上,我陪夏知阳去参加投标会,韩枫也陪着他老板出现,我们全当不认识。结果,韩枫公司只以低100万的优势胜出。他那么得意,做的那么绝。傻瓜也知道标底被泄,何况夏知阳不是傻瓜,他什么都知道。所以夏知阳扭头对我说:“我看,这个男人不怎么样,连替你掩饰一下也不肯。他如果多出1000万,甚至500万,我都替你高兴些。”说罢扬长而去。

我伸手拉了一下,什么也没拉到。就觉得眼睛痛,嗓子痛,脚是麻的,好半天才缓过来,终于走出门外,终于把自己扔进一辆出租车,终于到了一家旅馆,终于房间里只有一个人,我飘到床上,像云一样飘着,像是睡了,又像醒着。对我这样的人来说,睡着和醒着又有什么分别?

当我终于醒来,一眼看到韩枫,他多久没对我这么温柔地笑了?可那笑容落在我身上,感到的却不是暖。韩枫话很多,也很勒快,给我做吃的,给我讲笑话,我不吃不喝不发一言。他又拿出一大堆精美的楼房宣传单,问我喜欢什么地方,什么格局,多大户型,他都可以买给我。

我说我想吃洋果子店的黑森林蛋糕,他听了很高兴,马上去买。我爬起来,拿了一点自己的东西,出门。在绿雅阁,我看到夏知阳一个人坐在卡座里,面前山高海高地堆了满满一桌寿司。我竟然有勇气走过去,坐对面,说:“对不起……”他撩起眼皮看我一眼,马上接着吃,边吃边说:“说什么呢,别傻了。”

我点点头:“是的,不值得。”起身时,他突然捉住我的手:“如果我们互相利用一次,是不是可以互相原谅?”

韩枫疯狂地打电话,吵极了,我把卡取出来折断。

“什么?”我不懂。

“本来可以不说,这样就是你欠我,可我就是没办法骗你,其实,标底是故意透给你,韩枫的公司拿下那块地,会把所有流动资金都套牢,一步也动不了,消灭了唯一的对手,本市房地产界我们就是老大了。”

噢,原来一切都是做给我看。

夏知阳垂着眼睛,用很软的声音说:“我们互相原谅,好吗?”

我笑了:“我原谅你,但不原谅自己。”

7

韩枫以自己的聪明才智帮公司渡过难关,迅速升到很高的职位,结了婚让父母在有生之年抱上孙子,之后又离婚。

夏知阳荣升执行董事,据说突然变得花天酒地,常常酗酒,我再也没在绿雅阁见过他。

我换了公司,结了婚,洗心革面变身肉食女,嫁给英俊IT草食男,当年他害羞一笑,直令我骨软筋酥,这世道,强势的男人太多,女人有多久没有享受自己选择自己追逐的幸福?至少,我不用担心自己只是别人人生中一个可以利用的角色,以后的以后,我只在自己的故事里过好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