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竹林沙沙响

晴雯撕扇

窗外,竹林一片连着一片,风吹竹林沙沙响,可在他眼里,这些竹林毫无生机,枯黄颓败。

他迷茫地看着无限延伸的铁轨,心里满是绝望,生活总是不断地跟他绕着圈子,开着玩笑。

高中,他勤奋、刻苦,所有人都认为成绩优秀的他一定能考上大学,但他却因高考前忽然生病而与大学失之交臂,体弱多病的父亲无力承担他复读的费用,他只好去城里打工。历经艰辛找到一份称心如意的工作,他希望通过自己努力能让父亲不再辛苦,让家人过得好一点。

金融风暴却来了,公司大量裁员,没有大学文凭的他失业了,相爱一年的女友鄙视地对他说了一句“我们分手吧”,就跟着别人走了。

他不停地投简历,不停地失望,当他手上还剩下最后一份简历时,他怀着侥幸的心理去了一家超市,应聘仓储保管员。这是他最后的希望,尽管这份工作低微,但他不在乎,如果被录用,他一定加倍珍惜,努力工作,开始新的生活。如果还是失败,生活将如何继续,他真的不知道。

一周了,没有任何消息和回音,残酷的现实浇灭了他对生活仅有的一点信心和希望。

他望着窗外,不知道列车要带他去哪里,也许这条铁轨的终点就是他人生的终点,也许那里也有一片颓败的竹林,只要到了那里,他就什么都可以放下了。

就这样望着窗外已经一天一夜。天刚刚亮,他的手机突然响了,他连忙拿起一看,这是一个让他一路念了无数次的号码,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按下了接听键,他太想听到父亲的声音,也太想跟父亲说说话了。

电话里,父亲问:“你在哪里?怎么不回家?”

他急切地问:“爸,你好吗?你没出什么事吧?”

父亲说:“这孩子,爸能出什么事?”

他哭着说:“爸,我想你。”

父亲笑了说:“想我就快回来,有一份录用书,让你去报到。”

他心里一惊,有些不相信:“真的吗?”

父亲说:“这难道还有假?”

他沉默了一会儿,迟疑地问:“爸,你……就这事吗?你没……”

父亲没让他说完:“还能有别的事吗?你这孩子是怎么了?”

他立即擦着眼泪说:“没……什么,爸,我马上回来。”

原来,他心里什么都放不下。

回到家里,一切都是那样的亲切。父亲不在屋里,他在自家屋后的竹林里找到了父亲,父亲正弯着腰吃力地挖着新鲜细嫩的竹笋。

父亲慢慢直起腰,和蔼地对他说:“孩子,回来了,正好帮我搭个手儿。日子过得真快,又到竹子发芽的季节了。你看,冬天把这土壤冻得结结实实的,可这些竹笋还是长了出来,这人也要跟竹笋一样才行。过几天,城里人就要来收购笋子,我一个人忙不过来,你在家先帮帮我。”

原来,枯黄颓败的竹林已经发芽,他怎么没有发现,春天已经悄悄来临了。

父亲说完捶着酸痛的腰又挖起了笋子,望着父亲微驼的背影,他没有提录用书的事,默默地帮着父亲打理这片竹林,一直帮到嫩笋又长成了竹子。

一天,父亲从农科所请来专家,说是想开发自家的竹林,专家看到村里一山连着一山茂盛的竹林感叹道:“好一个竹原料供应基地。”

在专家的建议下,他包下了村里所有的竹林,将村里返乡的农民组织起来,成立了竹产品原料供应基地,春天挖竹笋送农贸市场,秋天砍成竹供应江浙竹炭加工企业。

两年了,他似乎忘了向父亲要那份录用书,他已经不需要什么录用书了。

夜已深,风吹竹林沙沙响。在他心里,这是世上最动听的音乐。他从书桌里拿出一件保存了两年的东西认真地看着。

那是一份遗书,是他两年前决定沿着那条铁轨走到生命终点时留给父亲的,他没有将遗书放在桌面,而是放在书桌的抽屉里,他怕父亲过早发现,他的决定就会落空了。

他很庆幸没让父亲看到这份遗书,现在想起他很是后怕,他不想再保存它,动手撕了遗书。

门外的父亲笑了,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