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面数钱非小人

郭溅添

老刘走进办公室的时候,还没到上班时间。他找来科长的杯子,泡好茶,放在科长桌子的正中间。平日里他是不干这些的,他认为这是溜须拍马。正因为老刘讨厌溜须拍马,所以至今还是个科员。科员没人瞧得起,老刘只有拿死工资的份儿。拿死工资过日子还凑合,倘若碰上个红白喜事什么的,就得想办法借贷了。

下个月老刘儿媳妇过门,经济上还差个大窟窿。四处央人借钱,都说没有。老刘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没想到科长主动找上门来。

今天老刘高兴,等科长送钱来。科长腋下夹个包,进来放在桌上。伸手端茶杯,茶杯有点儿烫,拧开盖,里面直冒热气。办公室没有别人,只有老刘。科长问,老刘,是你泡的茶吧?

老刘说,哎。

科长说,你泡茶我敢喝?

老刘连说,以表谢意,以表谢意。

听到这话,科长想起借钱的事。他打开包,掏出一沓钱,递给老刘说,五千整,你数数吧。

科长,看你说的,数啥呢?又不是外人。老刘笑着。

还是数数吧,当面数钱非小人。科长又说。

老刘接过钱,掂量了会儿,塞到口袋里,用手按了按,回到自己座位上。

老刘是个心细的人,尤其是在经济上。以前发工资不在银行过本子的时候,发了工资总要数上好几遍。如今科长借钱给他,他嘴上说不数,但心里还是不踏实。老刘看看对面的科长,正埋头写材料。他就把手伸进口袋,在里面捏来捏去,却捏不出个所以然来。于是,他便溜进了卫生间。老刘按下门锁,可锁是坏的。他靠在门后,掏出钱,一、二、三、四……悄悄数起来。接连数了三遍,都一样,四十九张。正准备数第四遍时,有人推门,推开的门缝足可以挤进人来。老刘急忙把钱对折,塞进口袋。

推门的不是别人,正是科长。

干啥呢?老刘,神秘兮兮的。科长说。

老刘装模作样地捣鼓一下门锁,说,门,门锁坏了,我想修修看。

说完,老刘退出来。走到办公桌前,高兴的心情瞬间跌落了千丈。想起科长说的话:当面数钱非小人。像他这样,不正好成了小人吗?这该死的烂锁,早不坏,晚不坏。

尽管老刘不会修锁,但他还是翻箱倒柜找来钢丝钳和螺丝刀,准备去修锁。科长看见说,老刘,干啥去?

卫生间的锁坏了,我去修一下。老刘说。

这锁一时修不好,以后吧。我这有份材料,你整理一下。科长把材料递过来,拍着老刘的肩笑笑又说,你一大把年纪了,还有啥见不得光?

这话说得老刘脸红心跳。科长这是话中有话啊!莫非,他看见了?

中午,老刘回到家,把钱甩给老伴儿说,你数数吧,不知咋回事,好像差一张,害得我整个上午心情都不好。

说完,老刘把在卫生间数钱的经过讲给老伴儿听。老伴儿说,谁叫你当面不数?

我哪好意思数?人家好心借钱帮你。

也是。

不过,下午我去问问。

问啥?当面不说过后说,人家咋看你?老伴儿把他的话挡了回去。

唉!正缺钱的时候,偏偏遇到这事儿。老刘叹口气。

“嘀嘀嘀”,老刘的电话铃响了。那边传来科长的声音:喂,老刘吗?是这样,我女儿为了订杂志,早上从我包里拿走一百块钱。她现在才说,我怀疑是从你那捆里抽走的,你看看是不是?

哦,这样啊。我把钱交给老伴儿了,我问问她看。

老伴儿在边上听得清楚,她找来纸和笔写了两个字:正好。

科长,我问过了,正好。

如果差了钱你就说。

不差,不差,谢谢科长啊!好,再见。

办完儿子的婚庆,老刘把收的贺礼数好五千整,还给科长。科长接过钱,慢慢数起来。数完一遍,又数第二遍。然后抬起头,看着老刘说,老刘,你太粗心了,多了一张,你不知道?说完,抽出一张,还给老刘。

老刘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自己明明数过好几遍了,咋会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