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交活动中的祝酒词风波

吕聪敏

有人应你之邀来家做客，这本是一件皆大欢喜的事。作为主人。理应热情接待。彬彬有礼。但总有自作聪明的东道主，几句“恶心”话，把好端端的气氛给搅了，把好事做坏。外交活动中也不乏此类不懂待客之道的主儿。早些年，我陪李鹏总理出访就碰到过几次。

李光耀改“政治”错误

1990年8月11日，李鹏总理应李光耀邀请访问新加坡。这是一次成就中新建交的重要访问。访问中的一个插曲一度引起舆论关注。

李光耀祝酒词中正面评价的语言固然不少，但有两处涉及中国主权和内政，令中方大感不快，难以接受。一处是关于1989年的政治风波，说“1989年6月4目的天安门事件，对中国和整个地区而言都是一个挫折……”另一处，则把台湾与韩国、新加坡同称为亚洲“新型工业国家”。

在事先发现李光耀讲稿中的问题后，经请示李鹏总理，我会同外交部亚洲司负责同志与新加坡方面交涉，要求修改讲稿。我方提出，如李光耀不愿意修改。那么双方干脆都不讲话。李光耀从中新关系大局出发，特别是考虑到中新决定建交的事已公之于世，切不能因小失大，当即决定取消上述不妥的内容。晚宴虽推迟30分钟，但现场气氛仍很好。

朱佩改作即席讲话

1996年4月，李鹏对法国进行正式访问，进一步巩固了他与希拉克在曼谷亚欧首脑会议会谈后中法关系的积极势头。这次访问，中方决定购买30架空客A320飞机，还决定由中国航空工业总公司与法国宇航公司合作生产飞机。

就在这次重要访问中，同样发生了令客人难以容忍的事件。欢迎宴会东道主法国总理朱佩的祝酒词讲稿，出人意料地塞进了无端指责中国不重视人权的内容。当我方事先拿到朱佩讲稿发现上述问题时，经报告李鹏总理和钱其琛外长，蔡方柏大使和我立即赶赴总统府，找总统外事顾问进行交涉。请其立即出面协调，加以解决。这位顾问非常重视，立即报告总统并与朱佩的办公室进行沟通。他打电话时，我们亲眼看到他焦急的神情，因为此事能否妥善处理，事关访问成败，涉及法方的重大利益，搞不好会影响中法关系。经过一番交锋，最后双方商定均即席讲话，主要讲友好、讲合作，不涉及对方内政。一场风波散去，会谈开始。

据说，希拉克亲自干预此事，与朱佩作了协调。为了弥补法方的“过失”，缓和访问的气氛，希拉克作出特殊安排，除原定的次日中午设宴款待李鹏外，还亲自与李鹏共同主持空客飞机合作生产协议签字仪式。希拉克夫人也专为李鹏总理的夫人朱琳女士举行午宴。

事后。一些法国政界人士和著名记者说，“晚宴事件”是朱佩错误地估计了形势，以为中方不会作出“过分”反应。当时朱佩本人正处于民意支持低迷的困难境地，以为公开谈及人权问题，可以提高自己的声望，改善政治处境，结果应验了中国人常说的“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法空客等著名企业负责人说，朱佩差点葬送了他们的贸易机会。

阿达米原讲稿作废

1995年10月，应马耳他总理阿达米的邀请，李鹏总理对马耳他进行正式访问。李鹏同鲍尼基总统和阿达米的会谈均顺利进行，但问题也出在祝酒词上。

阿达米事先准备的祝酒词，讲到他两次访华的深刻印象，也高度评价两国关系的积极变化，但又莫名其妙地塞进一段关于中国国内情况的话，妄评中国的政治改革和人权状况。宴会前30分钟我拿到了这份祝酒词讲稿，立即报告李鹏总理和罗干秘书长，总理要求我们尽快找到对中国比较了解的马耳他副总理兼外长德·马科。这位外长当时已在宴会现场迎候客人。我们急匆匆带着讲稿在现场找到他，指出问题所在，要求立即修改，否则中国总理不便出发。当时宴会时间已到，中国总理迟迟不来，人们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德·马科先生说，修改讲话稿来不及了。

在时间十分急迫的情况下，我方感到如继续僵持下去，宴会将无法举行。责任固然不在我方，但我们的总理迟迟不到可能使不知实情的人对我方产生误解。于是，我当即向德·马科提出取消书面讲话的方案。对方辩解说，讲稿已发至新闻界，难以收回。我明确表示，现场讲了才能算数，这是新闻常识，请马方立即另发通知原稿作废。马方最后不得不同意我方意见。

5分钟后，李鹏总理到达。在阿达米即席致词后，李鹏总理发表了热情洋溢的讲话。次日，当地媒体如实报道了宴会盛况，阿达米原讲稿中对中国客人的不敬之语没有出现。

注：本文作者系中国资深外交家，曾任国务院原总理李鹏的外事秘书。

(一鸣荐自《外交人生：我的回忆和感悟》中信出版社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