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的打工生活
2009-08-17甲乙
甲 乙
对我们家来说这是一个极沉痛的黑色夜晚。儿子高考没考好。
上午儿子出去了,快中午时才回来,说去联系打工了。在一家瓷器店当店员,主要是给各个酒店送瓷器。哪家酒店有需要,就赶紧送去。
因为第一天去上班,他就问店里另一位打工的中年妇女,你看我有什么要干的?她斜着眼说,我们一开始来可没人教我们——自己眼里要有活。儿子高大,不好意思在店里闲坐,又不好在门前晃荡。后来想了个办法,就是把每天陈列在店门口的整摞瓷器一个个拿下来擦灰。后来有个顾客来了,说今天瓷器怎么这样亮呵。儿子听了心里暗喜。
后来儿子了解到这家陶瓷店有两个老板,一胖一瘦。胖的40多岁,瘦的不到30。瘦的跑外,胖的主内。主内胖子到下午就打扑克。瘦的却不常来。
说好了早上7点半上班,晚上6点半下班。中午由店主供应一份盒饭,一天报酬10元。月底总付。按说儿子晚上7点以前能到家。可到了7点半,天已经黑了,他还没回家。怕出什么事,妻子要我去路上迎迎。我从江边的路过去,好一会儿,看到儿子摇晃着走来,一脸倦意,身上都是汗和泥。和我打招呼已经没有什么精神了。说下班迟是因为店主打牌关门迟了,还有店门外摆的瓷器都要一件件端回店堂的。
他这一天骑着一辆专门送货用的28型自行车,去了两家酒店送货。自行车破破烂烂,骑起来哐啷啷地响,闸也不灵。瓷器用草绳子捆一下,放在后座上。马路上行人多,他骑车过去的时候,人家也不让。有一次,他为避让行人,猛一刹车,车子歪倒了。一摞瓷器差点翻下来,幸亏他反应快,硬是把那瓷器用手拎着,才没有落地打破。中午的盒饭里面有几块肥泡肉,菜很辣,难以下咽。另外,店里没厕所,要到外面的一个厕所方便——他形容那里实在太脏,屎尿遍地,脚都踩不下去。
但儿子没说第二天不去。洗完澡,早早睡下,不像往常那样又是看书又是看电视的。他只是说,让我们明天一定要到书店给他买一份本城地图来。
早上妻子敲儿子的房门,让他起床。好一会儿,儿子才从床上起来,没睡醒似的,步履沉重地进卫生间洗漱。吃东西,然后他又上班去了。这天天气更热些。儿子在晚上回家时依然是一身汗和泥。他说这一天往三家店送了货。最远的到了近十公里外的开发区。中间他也在店里卖货。
中午儿子一个人在店里。中年妇女回家做饭去了。胖老板也到里间休息。有个男人来买瓷器,挤眉弄眼地问价。儿子说出价格,那人说可以呀,就这价,照老规矩我在每件里再加二元价。他的手指就在袖管里动。儿子不明白他什么意思。那人说你怎么这么懵懂呢,新来的?从外国才进口的?怎么不懂中国规矩?让你老板来!正说着,老板从里间匆忙出来,连连道歉,把这人让进里间,又是递烟又是泡茶的。客人走后,老板责怪儿子,你怎么不明白呀,他要加价。哪怕他一个碗加10元也行呀,由他去摆平,加的价他自己提成呀。这是我们的一个老主顾了,要是得罪他,损失就大喽。下次一定要看事做事了。
儿子第一次见识到这样的“奸商”。我说你没经历过社会上的事,这叫变相提成。在我们的社会里,这样的事你以后还会遇到很多的。
儿子在这一天去了一家很大的酒店送货。可他不能进去。他在后门口等了好一会儿才有人把瓷货收进去。他还说另一家很有名的饭店,后堂门口实在太脏,一股股酸臭味难闻极了。
第4天晚上,儿子流露出退意,说想换个超市去打工。这天,店里运来一车瓷器,主要是儿子下货搬运,很重,往仓库里搬了很多趟。他说累得腰都要断了。我心一沉,说你哪有腰啊。妻子说,你要不干,这几天的活就白做了,老板不会给你工钱的。儿子不吱声,又早早睡下了。
这个夏天气温奇高,中午走在马路上,像进了火塘。儿子晒黑了,十几天体重瘦下来七八斤。儿子逐渐适应了瓷器店的工作。店主也对他重点培养,要带他去外地进货,还让他到税务局交税款。有天对他说,你以后就长期在我这干吧。
第31天,儿子拿回300元工资,买回一瓶红酒。暑期过后,儿子要离开这个城市上学去了,我们请他去饭馆吃饭,他坐下后,四处打量了一下说,这饭馆我来过。我和他妈都笑,说全市的饭馆恐怕你都去过吧。
儿子也笑了,但笑出了人生的一丝丝苦意。
(摘自《常州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