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名

孙冬梅

老肖头一家这两天为了给刚出生的孙子起名字愁得吃不下饭,睡不着觉。

你肯定认为不就是起个名字嘛,有什么愁的?你可错了。这起名字的学问可大了。

小孙子没出世前,一家人给他准备了好多个名字,什么肖乘龙,肖英杰,肖立业等等。可是儿媳妇对这些名字都不满意,觉得太俗了,说要起一个看上去内涵丰蕴,听起来古色古香的。老肖头想想以前老辈人起名字没这么费劲儿啊,怎么现在就这么麻烦了呢?

老肖头的父亲那一辈是哥儿四个。老大叫勺子,老二叫锅盖。这是因为这哥俩是老肖头的奶奶在做饭时生的,随口就这么叫了。老三叫桌腿,这是因为生老三时,老肖头的爷爷正拿着锤子、钉子之类的在加固快要折断的桌腿。老四就是老肖头的父亲,他出生的当口最不好,是老肖头的奶奶正在猪栏旁替在拉屎的老三擦屁股,忽然就感觉要生了,急急忙忙跑回屋,刚脱下裤子,孩子的脑袋就露出来了。

出生最顺利的老肖头的爸在名字上终于走出了狭小的房间,冲向了院子:他叫猪栏。老肖头的爷爷奶奶整天勺子、锅盖、桌腿、猪栏地叫着,听常了也不觉得难听。

到了老肖头这一辈,是哥儿五个。老肖头上头有两个哥,一个叫狗子,一个叫窝囊。用老肖头父亲的话说,叫赖名好养活。到了老肖头出生时,老爷子盼着是个丫头,结果又是个小子,老头说,赶快拦住,不要小子了。于是老肖头就叫“拦住”。可天不遂人愿,老肖头下面还是两个男孩,老爷子一个劲叫停,于是老四叫“停住”,到老五时,老爷子叹息着说就叫他“难住”吧。

瞧,起名字对于这些长辈来说,多么容易,随身随地取材,触景生情,自然随意,根本伤不着脑筋。即便是老肖头自己有孩子的时候,起名字也没费多大劲儿。老肖头一儿一女,老大是女儿,老伴说现在兴叫什么花呀春儿的,就叫她大春吧,老肖头同意了。儿子出生时正赶上文化大革命,那时候什么红军呀、文革呀、建设呀特别流行,老肖头算赶了个时髦,给老儿子起了个名字叫串联。

可是为什么孙子的名字就这么难起呢?串联两口子为了给孩子起个好名字,在什么威客网站上发布了悬赏任务,花了两百元钱为孩子征名字。两百块钱!就为了个名字?老肖头感觉儿子和儿媳有点烧包。

不管老肖头心里怎么嘀咕,儿子两口子很快就从众多回复中选出了一个名字:“肖朱阑”。据回复者解释,此名字出自宋朱敦儒的词“绿径朱阑,暖烟晴日春来早。”取得就是他的意境。串联两口子对这个名字很满意,觉得肖家头一次沾上了古典文化的边儿。老肖头低着头,嘴里喃喃地念叨着:“朱阑,猪栏,花了这么多钱,起的名儿还不是和他老爷爷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