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归

曾　勇

她实在是不想活了。思来想去无数遍,怎么也寻不到一条活下去的理由。于是出门往楼顶走去。这是一幢普通的六层住宅楼,各单元的最上层都有一扇小门通向楼顶。与邻里们一样,以往她去楼顶,为的是晾晒被子或是大件的衣物,但今天不同,今天她去那地方,只为尽快了断自己的一生!

麻木着脸踏着楼梯一步步朝上走的时候,眼前的一切忽然剧烈地摇晃起来,她不得不使劲抓住扶栏以免摔倒。几乎同时,楼房内外突然响起一片前所未有的声响和骚动,随即就见人们从各自屋里冲出来,跌跌撞撞往楼下逃。远远近近到处有人在惊呼:“地震了!地震了……”

出于本能,她立刻转过身,打算下楼逃命。但她很快就收住了脚步,心想逃什么呀,就这样让倒塌下来的房子压死了才好呢,省得费工夫爬到楼顶去!接着便是一种天塌地裂般的感觉,眼前的世界刹那间陷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

渐渐回过神来,她发觉自己正侧卧在一个狭小的空间里,四周全是坚硬的水泥块,奇怪的是身上并无伤痛,试着动了动四肢,竟也活动自如。短暂的思考过后,她决定选择另一种自尽方式。于是用力移动四周的水泥块,以破坏它们的平衡。让人丧气的是,那些水泥块就像是有意“镶嵌”住了似地,异常地稳定。

于是闭上眼睛静待死神的光顾。不知过了多久,她心里渐渐生发出了一种孤寂感,肚子则饥肠辘辘难以忍受,她忽然对自己今天的行为发生了怀疑。她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人生在世,最大的灾难莫过于死亡,与此相比,任何不幸和痛苦都显得微不足道。

有了这样的感悟之后,巨大的恐惧立刻弥漫到了全身。泪水婆娑中,她发觉自己以往遭遇的那些事并不都是那么令人伤心和绝望,而自己碰到的那些人也并不都是那么恶劣和不堪忍受。此刻,她想得更多的是别人的好和自己的不是。她时而想想尚未成年的儿子,时而想想与自己同床共枕多年的丈夫,时而想想年迈多病的父母,还有那些要好的姐妹亲友,如果自己就这么离开了,那该给他们带来多大的打击和悲伤啊!

忽然,眼前出现了一丝光亮,随即涌向耳膜的是嘈杂的人声。拼尽全力对着那光亮一遍遍呼喊:“哎!救命啊!”

三个多小时后,她被一群身着军服的年轻人救了出来。众人七手八脚将她抬上担架,并用一块白纱布盖上了她的眼睛。被众人一路吆喝着抬离废墟的时候,身边响起了一个女人很好听的声音:“各位观众,报告大家一个好消息,又一个被掩埋的同胞获救了……”

猜得出这是电视台的女主持人,嗓音清脆,普通话纯正,语调中饱含激情。接着女主持人将嘴凑到她耳边:

“请问大姐,此时此刻,你最想说的一句话是什么?”

“从……从今往后……”她哽着喉咙泣不成声,“我……我一定要好好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