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都是“世界公民”
2009-08-07吴晓芳
吴晓芳
传播媒介:“世界公民”
翻开一部医学史,我们会发现,人类历史上发生过的著名的传染病,往往可以与某一地理概念联系起来,比如希腊的伤寒,地中海的鼠疫,墨西哥的天花。而今天,传染病已无法再与某一地理概念紧密相连了。这是因为那些在世界各地飞来飞去的“世界公民”,能够“瞬间”把传染病毒带到全球各个角落。
“世界公民”的概念早已有之。自启蒙运动以来,一些超越一国一族的狭隘情感、具有世界情怀的知识分子,或者由于种种原因游走于世界各地的各色人等,就把自己叫做世界公民。在民族国家时代,尤其是当一个国家与外部世界隔着重重壁垒的时候,对一位普通“国民”来说,“世界公民”显然是个遥远的概念。但是,现在不同了。因为我们已经进入了“全球化”时代,世界已经变成了“地球村”。在各国、各地区之间联系日益紧密的今天,可以说,人人都成了“世界公民”,即使他没有跨出国门,他也可能会受到外部世界的影响,也会对他国居民产生影响。更不用说那些经常往来于不同国家的人了。“世界公民”是全球化的产物,又反过来作用于全球化,在这个春夏之交,这种反作用在今年流感疫情全球扩散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前几年,因为禽流感,家禽成为人们热议的话题。今年,因为“猪流感”,猪成为公众讨论的对象了。对于今年的流感疫情,人们不禁有点纳闷:禽流感的跨国传播可以归咎为候鸟的迁徒,那一开始被称为“猪流感”的甲型H1N1病毒是如何传播的呢?谁见过猪在天上飞呢?答案就是:传播疫情的就是在全球范围内流动的“世界公民”。没错,在全球化的今天,时刻穿梭于世界各地的物质、交通工具等都是病毒传播的媒介,人也不例外。中国大陆首例甲型H1N1流感患者包雪阳便是其中一例。
传播路线:随着“世界公民”跨越边界
包雪阳可以称得上是名典型的“世界公民”。2000年,包雪阳以优异的成绩考入中国科技大学,从老家四川内江走到了安徽合肥,成了邻居家的妈妈们教育自家孩子的榜样。2005年,包成为海外留学大军中的一员,跨越太平洋求学美国,就读于密苏里大学哥伦比亚分校的地球物理专业。由于所学专业的需要,包经常去别地搜集资料,据说2008年汶川地震时,包正好也在四川调研。而此次回国,包原计划也是先回老家结婚,随后就到青海去搜集地震的相关数据。不过,包的这段跨国行程引起了中国乃至世界的关注,因为他携带了件特殊的“行李”——甲型H1N1流感病毒。当2003年“非典”疫情肆虐中国时,身处安徽的包雪阳肯定没有想到六年后的今天,他会成为中国内地首个甲型H1N1流感患者。
在特殊背景下,包雪阳的回国之旅显得非同寻常:
出发点:美国,密苏里州圣路易斯——明尼苏达州明尼阿波利斯-圣保罗国际机场。
虽然对于这次爆发于墨西哥的流感疫情,美国首当其冲,所受影响最早最严重,不过相比普通流感,此次流感在美国的死亡率也并非很高,至5月21日,5000多名确诊病例中,只有八例死亡,很多美国人只是把它当作最普通的流感,甚至还对有些国家严加防范感到不理解。即使是在疫情最容易传播的机场,也没有严格的检疫措施。这一点和别国的严阵以待有天壤之别。
5月7日这一天,包雪阳整理完行李,从圣路易斯飞往圣保罗,准备搭乘NW019航班打道回府。尽管沉浸在即将见到家人和未婚妻的喜悦之中,包还是对旅途中的安全感到有点担忧,因为此时的美国已经是甲型H1N1疫情的重灾区了,共确诊了896例感染者,包雪阳所在的密苏里州也有四例。因此临走前,包雪阳驱车去药店和超市购买口罩,但是并没有买到。其实,当地民众对这次的流感疫情并不恐慌,街上也鲜有戴口罩的人。包所在的布恩县健康中心的专家在接受采访时说,由于当前季节不是美国流感高发期,因此商家可能没有进货(口罩)的考虑。包在圣保罗机场候机两小时后,登上了飞往东京的班机。
有人曾怀疑包雪阳是在美国境内感染了流感,因为包的室友之前刚刚从芝加哥回来,而芝加哥属于疫情最严重的伊利诺伊州。前两天这位室友出现感冒症状,不过经医生诊断为普通感冒,而且其感冒症状也在几天后自行消失了。而包所在的布恩县当时并没有甲型H1N1流感确诊或疑似病例,实际上他既是中国大陆第一例,也是布恩县第一例。包确诊为甲型H1N1流感病例的消息传到密苏里大学后,室友接到了副校长的关心电话,不过学校和医疗部门并没有对包所在的宿舍区采取防范措施,学校的一些大型活动也没有取消的意思。
第二站:日本,东京。
早在4月28日,日本政府便宣布实行口岸防控措施,要求由疫情发生地区飞抵日本的国际航班和客轮,必须降落或停靠在指定的机场或港口进行检疫。所以当包雪阳乘坐的飞机抵达东京后,日本的检疫人员便登机对机上人员进行了详细检测,但在这次检疫中并没有发现异样。这次检疫没有耽搁太长时间,一小时后,包便乘坐NW029号航班离开了东京。包雪阳是在5月8日离开日本,而日本是在5月9日发现甲型H1N1流感病例,是四名从加拿大乘坐NW025航班,经美国抵达日本的乘客。因此,包雪阳是NW019航班上的惟一一例已发现病例。
包雪阳离开日本后12天即5月20日,日本确诊的病例已达236例,成为为甲型H1N1流感的重灾区。中国驻大阪总领馆在前一日发布公告,呼吁中国留学生近期不要回国。
第三站:中国,北京——成都。
5月9日凌晨,NW029航班悄然滑向北京首都国际机场T2航站楼。入境时,包按照规定进行了两次红外体温检测,结果皆显示为正常,也填写了健康申明卡,没有发现异常。实际上,早在4月27日,北京出入境检验检疫局网站便发布了防控甲型H1N1流感疫情的八项措施,其中包括:加强对来自美、加、西、英、法、新西兰等国国际航班入境旅客体温监测和医学巡查,对来自美国等国的重点航班全部实施登机检疫。截止到北京这一站,包雪阳的这趟归乡之旅似乎一切顺利。
当日上午,包在从北京回成都的3U8882航班上出现发热等症状,于是到达成都后临时变更计划,立即前往四川省人民医院。经过40余小时的谨慎检测,5月11日,包被确诊为中国内地首个甲型H1N1流感患者,同时全国开始对NW029和3U8882两航班的乘客和机组人员进行搜寻并实施隔离观察。
虽然世卫组织4月29日就已经将甲型H1N1流感列为五级警告,但那时疫情总归还在国门之外,人们依然在网上轻松地调侃:“猪,连你都感冒了,我们还吃啥。”而包雪阳的病发,使原本轻松的气氛骤然紧张起来,对于六年前“非典”的记忆被唤醒。媒体对于甲型H1N1流感的报道日益增多,口罩
也开始紧俏,在成都甚至一度售罄。作为中国门户的北京,熙熙攘攘的街头偶尔也能见到几个戴口罩的行人。生活的节奏似乎一如既往,但一切的细节都在提醒着人们:甲型H1N1流感正式通过跨国旅行登陆中国内地了。
其实,中国的这起国际化病毒入境案例是甲型H1N1流感病毒全球扩散的缩影。对于墨西哥以外的国家而言,最初确诊的甲型H1N1流感患者都属于输入型病例。
在墨西哥以外,美国和加拿大是最早发现甲型H1N1流感的国家,最初确诊的患者均是从墨西哥返回,其中美国境内的死亡病例中有一名正是墨西哥人。目前,墨西哥、美国和加拿大被认为是甲型H1N1流感重疫区。随后,西班牙、德国、法国、英国、日本、澳大利亚等国相继发现甲型H1N1流感患者,无独有偶,这些患者都是来自北美。
目前看来,这次流感主要发生在西方发达国家,但一些媒体却在炒作“中国才是病源”,对此世界卫生组织已经辟谣。
另外,甲型H1N1流感的一大特点是,它可以人际间传染,也就是说这很容易促使输入型甲型H1N1流感转变为本土型甲型H1N1流感,美国和加拿大便是这样成为重疫区,进而演变为他国患者的感染源。
这样看来,这次流感的全球传播路径已十分明了:由墨西哥发散至北美,北美遂成为他国感染病毒的源头。可以这么说:人能走多远,病毒也能传多远。而在全球化时代,人往往能“飞”很远。
传播速度:喷气式飞机的速度
自15世纪末期哥伦布“发现”美洲以来,欧洲淘金者蜂拥而至,他们带给这片新大陆的不仅仅是武器、技术、思想,还有包括天花、麻疹、霍乱在内的各种传染病菌。越来越多的专家认为,90%的美洲土著人口死于这些传染病。这是较早的传染病跨洋传播事件。不过,像天花和麻疹这类疾病在古希腊时期就已在欧洲出现了,直到近代才传至美洲,中间存在一个很长的时间差,也就是说旧大陆的传染病毒是在数千年后到达新大陆的。在现在人们的眼里,这样的传播速度慢得不可思议。
由于喷气式飞机的发展,人们环球旅行的时间大大缩短。16世纪,麦哲伦船队足足用了三年时间,才环绕地球一周。19世纪末,一个法国人乘火车花费43天环球旅行一周。而今天,从墨西哥城飞往纽约只需五小时,穿越大西洋再加五小时,跨越太平洋也只不过十来个小时。这就意味着,人所携带的病毒也以同样的速度在全球传播。
根据世界卫生组织每日公布的甲型H1N1流感简报,我们发现,这次流感的全球大蔓延只用了一个月的时间:4月16日墨西哥发现了这种新型流感病毒,4月下旬墨西哥出现多例死亡病例,与此同时,4月24日美国确诊七例病例,三天后的27日,加拿大确诊六例,大西洋彼岸的西班牙也发现首例患者,4月28日,远在南太平洋的新西兰、孤悬大西洋中的英国和地中海东岸的以色列这三个在地域上风马牛不相及的国家,同时通报境内多例甲型H1N1流感病例。其后病例就接连出现在世界各个角落:4月29日德国、澳大利亚确诊首例病例,4月30日瑞士、荷兰确诊首例,5月1日中国香港、丹麦确诊首例,5月2日法国、韩国、哥斯达黎加确诊首例,5月3日意大利、爱尔兰确诊首例,5月4日哥伦比亚、厄瓜多尔、葡萄牙确诊首例,5月6日危地马拉、瑞典确诊首例,5月7日波兰确诊首例,5月8日巴西确诊首例,5月9日阿根廷、巴拿马、奥地利、日本确诊首例,5月11日中国内地首例病患确诊……
几千年到一个月的转变,我们不得不认清这样一个事实,由于垒球化,我们发展了、富裕了、健康了,然而也正是由于垒球化,我们面临的灾难也更为多样、全面、复杂、迅速。因为垒球化,任何人都无法独善其身,个人的安危俨然与全人类的安危息息相关了。
跨国旅行:回家的路还有多远?
实际上,全球化的利与弊一直以来就受到广泛的争议,这一次也不例外。就拿中国为例,5月11日大陆首现甲型H1N1流感病例后,网络上出现批评包雪阳“带病回国”的声音。包的母亲就表示,担心儿子出院后面对这些言论有压力。第二、第三例输入型病例的发现,更是加剧了内地民众的担忧:随着北美高校暑假的到来,回国的学生日益增多,中国会不会出现越来越多的病例,并进一步发展为本土型病例?北美留学生的归国旅途引起了人们的关注。
13日,美国哥伦比亚大学一名中国留学生发起倡议,建议留学生推迟回国。一时间,北美留学生发现自己正面临着进退两难的境地:回还是不回?一边是对家乡和亲人的思念,另一边则是对旅途安危的担心,更是担忧会给家人或朋友造成麻烦。留学生们想起了六年前“非典”疫情肆虐时的情形,当时120多个国家对中国公民的出入境采取了不同程度的限制措施,部分中国海外留学生的返签遇到了较大困难。历史会不会重演呢?
在美国华盛顿州留学的小元,回国前也经历这样一番思想斗争。13小时的行程,小元一直佩戴口罩,还听从妈妈的建议,没有食用飞机上的食物。原计划她是准备在北京逗留几日,和同学、朋友会会面的,但是15日抵达北京后,小元直接回山东老家“自我隔离”了,用她的话说是“因为形势紧张”。对小元来说,这趟回家行程紧张的不是时间,而是心理。
这次流感疫情全球大流行被认为是全球化的“黑天鹅”,反映出了全球化的弊端。但是,全球化趋势是不可逆转的,整个世界都在借助全球化迅速发展,在货物、产品、人员流通的同时,病毒的传播也是无法避免的。在甲型H1N1流感“可防、可控、可治”的情况下,中止或阻碍各地人员、物质的往来,既不可行,也有害无益。这也是为什么世卫组织一直重申不建议采取旅行限制和关闭边境的做法,尽管五级警告级别仅次于最高级别的六级。
实际上,专家们一致认为只要做好个人防护,可以避免传染甲型H1N1流感病毒。“祖国是广大留学生的家”,温家宝总理在看望北京市首例甲型H1N1流感患者刘某时如是说。刘某也是一名归国留学生,11日从美国纽约返回,回京后在家自行隔离期间病发,16日被确诊为中国大陆第三例输入型病例。在北京地坛医院,温家宝对病情稳定的刘某和所有的海外留学生,表明了中国政府对当前形势下北美留学生回国的态度,说:“我们都很关心你们的健康,希望你们爱护好自己的身体,在一些有流感疫情国家学习的留学生要多了解自身防护知识,回国后对国家所采取的防控措施给予理解。”
5月17日包雪阳治愈出院,两天后第二例患者吕某康复出院,相关的密切接触人员也基本解除医学观察,北京地坛医院也传来北京患者刘某情况稳定的好消息。但是,防范措施并没有因此松懈。5月18日广东确诊一例输入型甲型H1N1流感病例。两天后。北京报告第二例输入型病例。到目前为止,中国确诊的病例无一例外皆为“世界公民”,他们来自美国、加拿大等国或过境这些重疫区,通过长途跋涉的跨国旅行回到中国。日前,中国教育部官员呼吁,近期打算回国的留学人员,应在启程前确认自身的健康状况,提高防范意识。
只要疫区的疫情没有停止,甲型H1N1流感病毒就会随着“世界公民”全球蔓延。因此,中国面对的形势依然严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