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上的诗（６首）

川　上

深夜

深夜里

狗看见了什么

它对着一颗苦楝树长吠

紧接着它游过冰凉的湖水

穿过稻场、菜地

在长满野蕨菜的田埂上狂奔

它像是在追赶又像是被追赶

深夜里

狗嗅到了什么

它在门前的院子里打圈圈

毛发竖起尾巴竖起眼睛红红的

它的舌头舔着每一块木头、砖头，石头

它舔地上的湿泥巴

舔自己走过、爬过的每一只脚印

把最上面的那根木头放平

乡里面的先生在教孩子们写字

今天他们要写的是一个“天“字

天他说

天就是一个人

一辈子要遇见两根木头

一根用来挑担子

这担子他得挑一辈子

直到他老了挑不动了

他停下来

他就发现他的头上

还悬着另一根木头

所以这先生接着说

我们写“天”这个字

一定要写好上面这一横

就像我们家里面盖房子

最上面的那根木头

放上去的时候是最为慎重的

最上面的那根木头

一定要放平

尘埃

从门缝中挤进来的一束光

照亮的

是空气中起舞的尘埃

这尘埃在这样一束光中起舞

这房间里所有的尘埃

似乎都已在这一刻

聚集到这光束中起舞

这光是明的这尘埃使这光

找到它的方向性

这光从门外挤进门内

更像是门外的大光明

所漏掉的部分

它漏进来的目的

仿佛就只是

为了让我看见

原来还有这么多的尘埃

藏在我的房间里

原来这么多的尘埃

可以在这光漏中

自由地飞舞

饮酒

这地方我多年前

一定是来过的

古老的国漆

它的魅力来自醉酒一样的红

我与某某

在这小屋子里小饮

两只酒杯停在空中的那一刻

我竟然发现

这情景早已潜藏在

我内心的某个角落

它发生过是的

它如果不是发生在梦中

那也一定不是在我的今生

我看着我与某某

寻记忆中相同的事

桌子上的水仙开花了

话语已到嘴边

正要被第二次说出

白夜

越来越轻

越来越醉

这月光

白得可以

照出前世

没有人

轻易出门

两个人

第一个人

他还在病中

他患的是抑郁症，癔语症

他还息有恐高症

站在阳台上他在担心

他担心会有更多的人

会从屋顶飞下来

扰人的秋风还在吹

他的思绪在风中是跳跃的

它们时而是落叶时而

是树上的果实时而

又会变成秋风裹挟着的另一缕秋风

“吹吧!吹吧。这样或许会更干净”

这是他站在街头的癔语

整条街道只有他一个人

整条街道只有他一个人

这其实也只是他的另一种癔语

街道上至少还有另一个人

他竖起衣领裹紧风衣

只露出漆黑的眼睛

他从墙角拐了一个弯

走到他的身边

停下来

又或者

这另一个人

始终跟随在他的身后

他如同他的影子

他时刻准备拉住他的衣服或者

从身后把他抱紧

写作短言：每一首诗的写作都隐含着一次相遇的秘密。而最大的相遇是我们与自己身体的相遇。因为。这世间最大的秘密并非来自别处。而恰恰来自我们的身体。因了这身体，我们才可以走进未知的门。“道也春，不可须臾离也。可离。非道也。”这个“道”究竟所指何物?我说。对于个体生命而言。“不可须臾离也”的。只是这个或沉重或轻盈的“身体”。

就像一束光，可以照亮空气中起舞的尘埃。也可以穿透我们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