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偷了我的黑羽毛

彭明珠

鸭子比尔早晨起床，总会习惯性地来到湖边，自豪地欣赏一下自己的黑羽毛。要知道即使在整个家族，他的这一身衣服也是美丽绝伦的。不但质感细腻、深沉，就连上面的每一根绒毛都是那么精致，那么恰到好处。就连最有学问的大肚鸭也啧啧赞叹：“这衣服真漂亮，透出一种贵族气质。”

可就在今天，就在比尔用陶醉的眼神向湖里一瞥的一霎间，他发出了一声尖叫：我那一身漂亮的黑羽毛不见了！现在穿在他身上的是邋遢的皱巴巴的灰色衣服，每一片羽毛都像是从垃圾堆里捡来的。这……这是怎么回事？比尔一下子傻了。

最先听到比尔尖叫的，是善良的长脖子大婶。她是家族里出了名的美人，尤其脖子，优雅修长，有一种说不出的动人韵味。她听到比尔的叫声，就伸长了她的脖子，拍打着翅膀，飞快地跑了过来，关切地问：“小比尔，你怎么啦？”比尔几乎要哭出声：“我的黑羽毛不见了！”“噢，天啊。”长脖子对他充满了同情，安慰道：“不要难过了，比尔，打起精神来！也许你应该四处去找找。要不，我先到周围看看，有没有什么蛛丝马迹。”

说完，长脖子大婶就摇摇摆摆地走开了。望着她的背影，比尔却想起了一句话：贼喊捉贼。这句话就像埋伏在湖边的一颗石子，不经意间就跳了出来，荡起了一片涟漪。她会不会就是那个偷走了我黑羽毛的人？要不然她怎么会出现的这么及时，怎么会这么热情，这不正是做贼心虚的表现吗？

想到这里，比尔对长脖子的感激就变成了憎恶。他追了上去，想看看它究竟隐藏了什么秘密。长脖子大婶一点也没察觉到跟在后面的比尔，她伸长了脖子一边走，一边四处张望。走着走着，长脖子遇到了胖头鸭。胖头鸭奇怪地问：“大婶，你在找什么？”“比尔把它的黑羽毛丢了，那可是件漂亮的外套，也难怪这孩子舍不得，我帮他找找。”胖头鸭虽然平时和比尔的关系不太好，可一听这事儿也急了：“那他不是难过死了？不行，我也得帮他找找。”

比尔越想越不对劲：长脖子大婶的话可真奇怪，我舍不得，她才帮我找；要是我舍得，她是不是就要穿在自己身上了？那个胖头鸭更是不对劲儿，平时他见了我就像见了仇人，听说我漂亮的黑羽毛丢了，他高兴都来不及，为啥还假惺惺地替我难过？哎呀，对了，是不是他故意把我的黑羽毛藏起来了？

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分头走了，比尔却分身乏术。正在着急，姐姐尼娜带着小黄嘴走过来了。小黄嘴是一只可爱的小鸭子，身上的羽毛还没长丰满。她可喜欢比尔啦，一看见他就嘎嘎地叫着，扑了过来：“比尔哥哥，你说今天教我捉鱼的，准备好了吗？”“一边去，我才没工夫陪你瞎胡闹。”比尔不耐烦地说。想了想，他又歪着脑袋问，“喂，小家伙，你哥哥迪卡曾经说过他要是有一件和我一模一样的黑衣服，他就是死了也是高兴的，对不对？”小黄嘴闷闷不乐地撅着嘴，正在为比尔不肯陪她玩而生气。不过小孩子毕竟是小孩子，一点也不懂得记仇，听比尔问它话，就点点头，口无遮拦地说：“是呀，他说比尔哥哥的衣服真漂亮，简直羡慕死啦。”冷不防，小黄嘴的头上被比尔重重啄了一下。她抬起头，发现平时总是笑眯眯的比尔哥哥变了，那神情又陌生又可怕。比尔冲她凶巴巴地吼叫：“一定是你哥哥偷走了我的黑羽毛，我不会放过他的！”小黄嘴的眼泪一下子就掉下来了，哭着跑远了。

姐姐尼娜拦住了气势汹汹、不依不饶的比尔：“你干什么呀？比尔！你把她吓坏了。”“哼，我才不在乎呢，我只在乎我的黑羽毛。”姐姐这才发现他身上的衣服与往常不一样，那皱巴巴的样子就像一个破口袋套在身上，那滑稽的样子让她忍不住扑扑一声笑了。比尔恼羞成怒，对这位平时对自己备加呵护的姐姐大吼大叫：“你少幸灾乐祸，小心，哪一天你也会像我一样变成秃尾鸭！”姐姐撇了撇嘴，不屑一顾地说：“你放心，不会的。”“会的，你会变得比我更难看！”

姐姐终于生气了，喘着粗气说：“比尔，又不是我偷了你的黑羽毛，我没招你没惹你，你凭什么咒我！我来，只是转告妈妈的一句话：明天就要比赛了，我们得抓紧时间进行最后一次排练，这可关系着我们家族的荣誉。”

一年一度的水上舞蹈比赛是鸭子们的盛典。每年这个时候，来自全国各地的鸭子都要在这最美丽最富饶的天堂湖上展示她们优美的舞姿。这不仅仅关系到家族的荣誉，而且与领地的划分紧密相联，这对鸭子们来说至关重要。只有最优秀的家族，才可以栖息在这未被人类污染的清澈如镜、游鱼穿梭的水域。幸运的是，比尔家族的每一代都有一位出类拔萃的舞蹈家，他们创下的辉煌让所有鸭子都为之感叹。今年的矫矫者，就是比尔。他体态匀称，动作灵活，对高难度的水面旋转运用自如，是家族的秘密武器。

可是今天的排练，比尔却显得心不在焉。敏感的妈妈很快发现了这点。她私下里悄悄问比尔：“孩子，你是怎么啦？”比尔还沉浸在愤怒中：“走着瞧，谁偷走了我的黑羽毛，这痛苦我会让他加倍偿还！”妈妈担忧地望着她：“孩子，你的事我都听说了。东西丢了就丢了，你要调整好心态，不要在过去的事情上纠缠不清。要知道除了黑羽毛，你还有许多珍贵的东西要去珍惜，比如这次比赛。羽毛固然重要，但大家要看的不仅仅是你的外表，更重要的是你的舞蹈。舞蹈是心灵的外在表现，你不要因为没有了漂亮的黑羽毛，就气馁，就畏缩不前。”“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比尔不耐烦地打断了妈妈的话，游进了表演队伍。

排练开始了，舞蹈动作是由家族里最有学问大肚鸭编排的。具体内容是这样的，在湖的两岸各自有二十四只鸭子的方阵，成三角排列，然后两队向湖心靠拢，穿插而过形成一个菱形，这是鸭子的常规舞蹈动作，只要方位拿捏得准，每个鸭子都能做到。最重要的是后面：所有鸭子迅速散开，把菱形变成一大一小两个圆形，然后圆圈阵列扩大，两个圆形变成一个，而留在中心的就是比尔。他要做的就是水上旋转三周半。这可不是光有力量就能做的事情，双翅的拍动和蹼的划动要高度一致，动作要灵活协调。除了比尔，没有人能够做到既优雅又从容。

鸭妈妈的担心并不是多余的。在队伍穿插的时候，一向最乖巧的比尔居然出了岔子，他一头撞到了迪卡身上，队伍顿时乱成了一片。迪卡没好气地说：“比尔，你怎么搞的，连最基本的动作都搞错了。你是不是故意的啊？”没想到比尔的反应会那么强烈：“你说的对，我就是故意的，怎么样？！你这个肮脏的小偷，卑鄙的小人！”

迪卡莫名其妙挨了一顿骂，哪里还忍得住，扑上去就是一阵猛啄。比尔也不示弱，两人打得难分难解。大肚鸭和鸭妈妈好不容易才把他们分开。事情闹到这个地步，排练是无法进行下去了。妈妈把比尔领回家，好一顿数落：“孩子，你和过去不一样了，你变了。”比尔脖子一梗，不服：“我哪点变了？”“过去的比尔是一个善良的助人为乐的孩子，可现在的比尔是一个心胸狭窄，疑神疑鬼的人。”“就是因为我过去太善良太老实，才会被人欺负，连我的黑羽毛都被偷去了。我是变了，我是变得聪明了。”鸭妈妈气得说不出话来，两人不欢而散。

盛大的比赛终于到来了。临阵换人已经来不及了，鸭妈妈只能祈祷她的孩子能够振作起来。比尔家族的族长亲自坐镇。比赛开始了，在观看众多鸭族的精彩表演后，万众瞩目的比尔家族终于上场了。大家都屏住了呼吸，唯恐错过比尔家族的压轴戏。前面的一切都很顺利，看，多么奇妙的设计，多么默契的配合。可是接下来，心不在焉的比尔好像站错了位置，他居然迷迷糊糊跑到圆圈外面去了。天啊，鸭妈妈把头埋进了翅膀里。她无地自容。当比尔发现自已的错误时，已经无法弥补了。观众已经爆发出哄堂大笑。没有人会想到，比尔家族的表演竟会是这样子。

不等比赛结束，比尔家族的族长就率先走了，他的表情明显写着耻辱两个字。家族的其他成员也都低着头，纷纷离开了。鸭妈妈追上了族长，她试图解释：“孩子的状态不好，最近出了点事。”族长停住了，悲痛地望着她，一字一字说：“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我们将离开这美丽的地方，离开那些俯首可得的美食，离开往日的荣誉。你的儿子，我曾经以为他会是我们的骄傲，可我错了。”说完，他就义无反顾地走了。

鸭妈妈的心都要碎了，她无颜面对周围那些嘲笑。比尔的心里也并不好受，这一次他真的不是故意的。可大家都离他远远的，用敌视的目光望着他，不听他的任何解释。比尔只好来到妈妈的身边，希望妈妈能够像往日一样安慰他，原谅他。他说：“妈妈我错了，那一刻我在想，如果我的黑羽毛还在，那多好啊。那么多观众都会看到他的美丽，都会为他感到惊讶……”“够了。”良久良久，鸭妈妈才抬起头，说了一句话：“比尔啊，你丢失的又何止是黑羽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