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敬 粉丝不会在机场等我
2009-08-04陈彦炜
陈彦炜
我希望我言之有物,能传达正面的信息、我心里美的部分。那些痛苦我自己承受。我在太阳底下行走,把痛苦蒸发掉
她总是独来独往,静悄悄地。她曾经是歌手,很著名。这些年,艾敬往返于北京和纽约,游弋在歌坛与画界。2008年11月,一场以“汶川地震”为主题的概念画展在北京今日美术馆低调上演,有人恍然大悟:原来画画去了啊!
惊愕指向她曾经的歌手身份,那个被称作“民谣麦田守望者”的长发女生;而恍然大悟则是对她若隐若现生活的一声叹息、一句问候。
1992年,这个生于沈阳的东北姑娘只身闯荡北京,在当年很叫座的节目《十二演播室》里唱了一首《我的1997》:“1997快些到吧八百伴究竟是什么样,1997快些到吧我就可以去Hong Kong,1997快些到吧让我站在红磡体育馆,1997快些到吧和他去看午夜场……”不料,一首好听好记的清新民谣唱出了无数非议。有人找到艾敬,说《我的1997》有政治隐喻,嫌贫爱富,诋毁祖国大陆。“可这的的确确是一首情歌!”年轻的艾敬试图辩驳却力不从心。
一直到香港真正回归,艾敬才第一次造访东方之珠。港府一度在寻找艾敬,他们认为《我的1997》是前瞻的,甚至是伟大的构想,见到艾敬的第一句话就是:你的歌5年前就告诉我们,有一种状态叫作“自由行”。
不过,关于她的争议仍在继续。1998年,亚洲金融危机,新歌《Made in China》还未问世就被指为“让中国制造蒙受阴影”,艾敬继续抗争:“这是爱国歌曲,我是为Made in China自豪啊!”最终,她黯然神伤地飞往纽约。直到去年,带着几箱画作,还有一首新歌《我的2008》,回来。
10年过去了,当年指责她“别有用心”的言论早已不攻自破,“肇事者”也主动道歉,说这是一场误会,说她“是金子总会发光”。艾敬说,往事轻随袖,一笑泯恩仇,现在都已经是朋友了。
5月9日下午3点,继去年北京画展之后,艾敬从事当代艺术以来的第二场个人秀“Love in Shanghai 2009”在上海华氏画廊启幕。陈鲁豫、周立波和关栋天等人到现场致贺,崔健送来了花篮。比起北京,上海这次场面华丽了许多、热闹了许多。
但艾敬的朋友说,每次见到艾敬,都觉得她没有一点变化,哪怕相隔三年五载。她还是那个披肩长发、轻轻走路、悄悄说话、默默做事的女人。
我不陶醉香港的物质
人物周刊:提起你的名字,大家第一反应还是歌手。为什么会改行?
艾敬:最主要的原因还是那张专辑《Made in China》的歌词没通过审查。我做那张专辑是满怀欣喜的,用了很多心血。我觉得自己是很爱国的,可是没有被理解和接纳。个人情绪因此受到很大影响。我当时想,是我从1990年代出道开始太顺利了,应该改变了。我就去画画了。
人物周刊:审查说歌词有什么问题?
艾敬:有一个书面的函,说歌词晦涩,意图不明,歌名有损中华民族尊严。
人物周刊:书面函还留着吗?
艾敬:对,我留着!1998年亚洲金融风暴,这个事情使整个唱片公司受到很大影响,专门为我成立的亚洲部决定解散。我想,也许这就是命运对我的考验,一个坎儿、一个让我转变的事件。我切断了周围的关系,谁也不理了。当时的心情没办法形容。当然,不做也没有关系,就是东北人那种“爱咋咋地”。
人物周刊:你把《Made in China》定位为爱国歌曲?
艾敬:我唱的是“尽管你还不够好,但是母亲不能选择,当我离开你,回头看看,我发现我爱你中国”。我是第一次在音乐里用“爱”这个词,结果这份爱被拒绝了。但现在看来这是命运给了我另一个礼物。没有这件事,我也许就不会开始绘画。
人物周刊:为什么没选择做别的?
艾敬:我能干别的什么呢?打麻将?我老师说,“你可以画画。”我说,“啊,我可以画画?不可能吧。”他说,“你可以,我教你。”我说,“那好吧。”挺简单的。
其实从1994年开始,我在国外旅行也好工作也好,经常去看美术馆,也经常看画、买画。我买的第一幅画300多法郎,还是在街边买的,吓了我一跳,好贵!但抑制不住冲动买了。就是少买几件衣服吧。
我并没有把画画当成事业。我不知道美术是否会被大家关注,我不是为名和利,我画那么多画儿,只是为了喜欢为了开心。
人物周刊:你去纽约之后,以前误解你的人说艾敬就是有西方情结。
艾敬:其实西、东不重要,只要你的表达是善良的、美好的。但我要强调一点,我没唱过日文,有一次在日本演出,他们说能不能唱日文歌,我说不可以。当初出国那么多次,完全可以留在海外,我还是回来做我的音乐。我是想把最好的、中西方融合的东西,带回来和大家分享。
人物周刊:不光是《Made in China》,《我的1997》也受到很多质疑,说你拜金。
艾敬:事实上这首歌不是拜金,而是为蓝领唱的。我为什么向往八百伴和午夜场?因为他们是公共设施,是强调服务的。午夜场是浪漫的地方,是电影文化。我没说一定要去买个名牌,其实是说商业和文化的相互掺杂。《我的1997》是一首情歌,发生在香港这样美好的城市。我不陶醉香港的物质,我觉得香港就是个朴实的渔村。
如果标准是有多少人点我的歌
人物周刊:你从来不是大红大紫的人,有人说你很小众。
艾敬:是边缘吧。我喜欢做边缘人。大众的东西有一种力量是我想要逃避的,他们会建立顽固的标准。比如音乐圈做到后来,别人说你这个必须得发片,得拿什么奖,卡拉OK得宣传,盗版也无所谓,你必须在卡拉OK占分量,每个人都点唱你的歌是你成功的标准。你说我不喜欢大众听我的歌吗?绝不是。但如果标准是有多少人卡拉OK点我的歌,那我就想离得远一点。
人物周刊:讲讲去纽约之后的生活吧,大家觉得你过得有些神秘。
艾敬:我几乎不接受采访,所以大家说我神秘。其实简单得很,在纽约就是画画,早上10点到画室,画到下午7点去超市买菜,自己做顿晚饭,把碗放到洗碗机里时差不多夜里11点半,然后梳洗一下,凌晨1点睡觉。第二天又是这样循环,就两件事。周末会去看看美术馆、画廊,纽约有很多古董展、旧衣展,很有意思,看不过来。这样生活过得很充实,一点不奢侈。平时就是走路,也坐地铁和出租车。尽量走路,白天画画会腰酸腿疼,晚上走走路,一会就不疼了。
人物周刊:不会感到寂寞?
艾敬:我是不太合群儿吧。我孤独,但不寂寞。孤独就是经常要独来独往,不过我就喜欢独来独往,不去人多的地方,就喜欢一个人做自己的事情。
人物周刊:介意谈婚姻或爱情吗?
艾敬:介意。(笑)跟别人分享私人的东西,我没有这个习惯。当然,我不火多少也有这个原因。人家动不动结婚上一头条,离婚上一头条,绯闻又是一头条。我不愿意因为这个被大家谈论,私生活应该有自己的空间吧。
我骨子里有种反叛的东西,就包括对待这种事情。如果一个名人一定要通过这种方式牺牲,那我不做名人,没关系,我不愿意用这些来赢得观众。不过平时我和朋友之间也很大嘴巴的啦(笑),也很八卦。但今天是采访,我不想占用别人的时间去谈论自己的私生活。不过如果有人八卦我说的是事实,我不会反对。比如有人拍我跟谁拉手了,既然拉手了就拍吧。
那些痛苦我自己来承受
人物周刊:去年你又出了新歌《我的2008》,似乎总喜欢把时间放进歌名。
艾敬:是啊,时间能包容很多东西,过了就没有了,它有它的价值。
人物周刊:现在对音乐是什么态度?
艾敬:玩儿,只有玩儿我才能愉快。之前是嫁给了音乐,这是错的,因为音乐它不能给你回报。你嫁给它时觉得我天天在听你啊,想写你啊,天天花很多时间跟你在一起,然后你就应该对我好,我写完歌必须得大家喜欢。你这样去过日子,不可以。音乐就是去Fun,就像巴西人踢球儿似的。
人物周刊:现在改嫁给美术了?
艾敬:没有。我感觉,画画是要去做的,就是个苦力活儿。北京画展徐克说了句话:“这些东西做了很久吧?”当时特别感动。就觉得确实有人理解你。
人物周刊:以前曾经断了联系的朋友们,尤其是音乐圈的,还会再见面吗?
艾敬:见了!像北京画展,崔健他们都去了,他真的是好朋友。杨澜姐也去了,她那么忙,那天正巧她录节目,是下了节目后带着妆去的。这些好朋友不用天天见面,不用吃吃喝喝,但一有事情他们会来支持,出于互相欣赏而不是应酬,他们也不需要应酬谁。
人物周刊:你的粉丝们呢,也都会去看你的画展吧。
艾敬:是啊,虽然喜欢我的人是那么一群特定的人,数量也是挺庞大的。但是,我的粉丝跟别人的不同,他们不会在机场等我、找我签名。而且艺术家里面很多人也是我的粉丝,有的人会发短信给我说,“我是你的粉丝,你要送我画册。我们都共同经历过那些年代。”
人物周刊:想过为公众场所创作吗?
艾敬:下一步,我会去做公共雕塑。我想,用爱的主题做公共雕塑会很有意思,我希望人们可以在公园里看到它们。我已经想到这一步,但还需要一段时间,也许会久。
人物周刊:你是一个随性的人,有没有什么束缚你?
艾敬:惟一束缚我的,就是我对亲情的维护,我要为我的家庭承担责任。包括我做艺术也有很多责任感在里边,我希望我言之有物,能传达正面的信息、我心里美的部分。那些痛苦我自己来承受。我在太阳底下行走,把痛苦蒸发掉。别小瞧女人,女人有这种抗压的能力。我觉得我有,不知道有多强大。生活已经很眷顾我了,并没有给我那么大压力。当然,谁也不知道将来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