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中印迈向和谐的漫长征程

2009-07-31李因才

南风窗 2009年14期
关键词:新德里两国谈判

李因才

不仅中印双方很容易受制于竞争思维框架,区域外大国和区域内的小国也在一定程度上趋向强化两国间的竞争态势。比如,东南亚国家特别希望新德里发挥更大作用以抵消中国影响,而南亚诸国则期待与中国更多合作以制衡印度霸权,华盛顿更是竭力在中美印间维持等距离三角外交以保持独大、中心地位。

6月的中印关系“冰火两重天”。—方面,两国在边境地区紧张对峙,印度空军司令梅杰声言“中国是最大威胁”,之后印度又开始在“阿鲁纳恰尔邦”增兵近6万并部署先进武器。与此同时,辛格总理在9日的国会讲话中也声称领土问题“绝不妥协”,尽管中国外交部采取柔性姿态低调回应试图消火,但民间的反应依然热火朝天。当6月下旬中国未能阻止亚洲开发银行向“阿鲁纳恰尔邦”项目贷款6000万美元之后,这一反印情绪再次得到宣泄。

另一方面,中国国家主席15日晚在叶卡捷琳堡承诺“争取早日妥善解决”中印边界问题,印度总理则承诺“不会允许任何人在印度领土上从事反华政治活动”。翌日金砖四国峰会上,四国元首手手环握,乐意融融,会后以“我们”的大家庭式言语表达了共同推进国际金融体系改革的决心。这两种有强烈差异的画面正说明当前中印关系的复杂:既在改革现存国际政治经济权力格局方面合作,又深陷相互猜忌的战略泥潭之中,始终难以迈开大步伐。

马拉松式谈判的有限进展

中印关系进展艰难,在两国的边界谈判中体现得淋漓尽致。尼赫鲁时代,印度坚持“边界已定,无须谈判”,结果丧失良机,导致1962年边界战争。70年代末两国关系开始走向正常化,时任外长的瓦杰帕伊和黄华实现互访后,两国随即在1981年12月展开副外长级别官员谈判。在前后8轮副外长级谈判中,新德里改变了先前的“不谈判”政策及“不解决边界问题不发展关系”的“平行”政策,对中方提出的三段争议区域“一揽子解决”而非“分段解决”的方案做出让步。之后,谈判工作被新成立的边界问题“联合工作小组”接管。

从1989年7月到2003年8月,“联合工作小组”接连发起了15轮谈判。2003年瓦杰帕伊总理来访,边界谈判遂升级为“特别代表”规格,中方由戴秉国副部长(后任国务委员)主持,印方则先后由国家安全顾问米什拉、迪克西特和纳拉亚南领衔,在北京和新德里又轮番对阵了12场。而1994年成立的由两国外交家和军事家组成的“专家小组”。迄今召开的会议也有15次之多。可以说,最近20年来,由“联合工作小组”、“特别代表”、“专家小组”构成的这三层次政治谈判机制,各司其职,在中印边界划分问题上进行了马拉松式谈判。

经过努力,两国在1993年、1996年、2005年元首互访期间,就缓解军事对峙与冲突、建立军事互信达成系列协议。与此同时,边界谈判也取得一些突破性进展。在2001年“联合工作小组”的谈判中,双方就争议最小的中段区域取得了共识并于次年11月交换地图。而“特别代表”之间经过5轮连续磋商后,最终于2005年4月温家宝总理访印期间。确定了解决边界问题的11项政治指导原则,为下一阶段的细节磋商奠定了坚实的政治基础。

此外,与边界谈判密切相关的西藏地位问题也最终尘埃落定。2003年瓦杰帕伊访华时,印度正式承认“西藏自治区(而非西藏地区)是中华人民共和国领土的一部分”,放弃了此前的“宗主权”或其他对“西藏自治区”作另类解释的立场。作为回应,北京也逐步歇认了新德里对锡金的主权现实,例如从中国外交部网站上的亚洲国家和地区名单中拿掉锡金。

由于上述一系列措施和进展,1987年“桑多洛河谷”冲突事件后,两国边境基本相安无事。考虑到两国各陈兵数十万虎视眈眈,中间又历经冷战终结、1998年印度核爆、1999年印巴冲突和2002年印巴危机等事件,中印边境能一直保持和平安宁,实在是个奇迹。不仅如此,1990年代以来两国还陆续开放了几对边境贸易口岸,其中最重要的是2006年7月开放的位于亚东县与锡金段的乃堆拉山口,该山口在1962年之后就—直处于封闭状态。

东段争议迈不出大步

不过,和外界的期待相比,中印边界谈判进展还是太慢。2007年“特别代表”会晤了3次,2008年只有一次,从2007年9月的第11轮会晤到即将于今年8月初上演的第13轮,中间连续出现了两个长达一年的谈判间歇。2000年从“联合工作小组”中分离的两国安全对话在进行两轮后无疾而终,战略对话机制从2005年到2007年接连进行三轮之后也慢慢沉寂下来。

东段的所谓“阿鲁纳恰尔邦”是谈判最大难点。该区域涉及面积9万多平方公里,占三块争议区域面积总和的70%以上。由于1962年中国军队战胜印军后旋即撤出,该地一直由印方实际控制。40多年间,新德里不断往这里移民并加大资金投入和政策同化力度,军事布防更被视为重中之重。随着时间的推移,印度人越来越心安理得地将该区域视为印方独有资产,对中方所谓的“觊觎企图”严加斥责、强硬以对。

2006年11月胡主席访印前,孙玉玺大使在电视采访中称“阿鲁纳恰尔全邦属中国领土”,此言引起印度强烈反应,新德里甚至要求中方召回孙大使。2007年5月,中国不给一位来自该区域的官员发签证,再次成为印度报章攻击的焦点。而对华姿态强硬的《印度时报》甚至连年无聊地搞起所谓中国军队入侵次数的统计。2006年随着青藏铁路的通车,尤其中国经济、军事现代化进程加快,新德里的危机感急剧攀升,对该区域的主权宣示日趋频繁,经济、军事投入也更加不惜血本。

由于牵涉主权尊严和领土完整,两国在此一区域都很难做出太大让步。其中,接壤不丹的达旺地区更是争夺焦点。这个2000多平方公里的地方不仅富产资源、气候温润、风景秀丽,更是藏南地区的政治、宗教中心,六世达赖仓央嘉措的出生地。有着300多年历史的达旺寺,是西藏的第二大寺院。由于达旺地区被藏人视为宗教、文化圣地,中国万难舍弃。中国部分南亚问题专家甚至提议,北京应将归还达旺视为两国继续边界谈判的前提。

不过,印度军方声称,一旦新德里将这个连接雅鲁藏布江河谷和拉萨的走廊地带拱手相让,中国军队就可以长驱直入,对印度东北安全构成直接威胁。1962年,达旺是当时的主战场。1987年,由于印方坚持在该地设立哨所并谋求将之并入“阿鲁纳恰尔邦”,这一地区再次出现严重的军事对峙事件。

可以说,在两国边界谈判过程中,需要的不仅是实力和技巧,更要有政治智慧和勇气。在强大民意压力和民族情绪的颠簸里,双方都必须谨小慎微,掌握好航向和速度,防止倾覆。而新德里由于向来缺乏政治共识,大选后上台的又多是联合政府,使得其在边界谈判中角色更显艰难,也更难以迈出大步。

实际上,为了迎合民意,脆弱的联合政府往往会在进入谈判前显示自己的强硬姿态。而印度媒体更是出了名的搅局者,通过大打“悲情牌”,号召领导人“勇敢抵抗中国欺凌”,从而潜移默化地改变了民众对谈判的心理预期。反过来,新德里不断挑衅的强硬姿态特别是坐守1962年边界战争大部分成果却将自己塑造为战争受害者的可恶嘴脸,又激起了中国民众的极大愤慨。两国民族主义情绪的发酵无疑给需要理性务实空间的边界谈判投下了长长的阴影。

超越竞争性思维

很显然,由于谈判进展缓慢,边界问题已经严重制约了两国的关系发展,对双方在其他领域的合作产生了极大的负面效应。12.5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争议如鲠在喉,使得他们在国际舞台上的牵手既显得勉强又动作迟缓。无论是在金砖四国、中俄印多边框架下,还是在诸如温室气体排放、多哈议程的谈判过程中,两国的象征性宣示都远远高于真心合作。尽管在所有这些领域,中印都存在大量的共同利益。而在南亚、中亚、东南亚、非洲等地区性事务中,双方更是如同死敌,难见合作的场合。其中。身处弱势地位的新德里对华心态不仅封闭保守,而且缺乏自信,尤其是在南亚次大陆事务上。

比如,中国早在1990年代就开始逐步调整南亚政策,在印巴冲突中保持中立,视克什米尔问题为印巴之间用非武力方式解决的“双边问题”,更强调在印巴关系中的平衡角色。但新德里仍旧喋喋不休,一如既往地指责中国和巴基斯坦“正在推进相似的目标,在战略上‘挤压印度”。对中国和斯里兰卡、缅甸、孟加拉、不丹、尼泊尔等国的双边合作,尽管印度战略界也注意到,北京着眼于经济交往而非战略企图,不过依然忧虑重重,认为中印在南亚的竞争是导致双边关系紧张和地区不稳定的重要原因。

由于竞争对手的思维限制,两个共同生活了数千年的文明大国,彼此对对方的了懈却近乎无知。印度尼赫鲁大学教授巴腾度·辛格在《印度教徒报》撰文,哀叹印度社会对远在万里之外的西方国家的了解程度要远远高于对近邻中国的了解。其实,中国又何尝不是如此。彼此不了解,自然谈不上相互接近乃至接受,这不能不说是—种悲哀。

有意思的是,不仅中印双方很容易受制于竞争思维框架,区域外大国和区域内的小国也在一定程度上趋向强化两国间的竞争态势。比如,东南亚国家特别希望新德里发挥更大作用以抵消中国影响,而南亚诸国则期待与中国更多合作以制衡印度霸权,华盛顿更是竭力在中美印间维持等距离三角外交以保持独大、中心地位。现实主义均势思维的流行,让两国都成了受害者。也许,双方都应该听印度著名经济学家、诺贝尔奖获得者阿马蒂亚·森教授一句话,他说:“人们应该问的一个问题是,中国和印度可以相互学到什么,而不是谁将超越谁。”

猜你喜欢

新德里两国谈判
飞马图彩色丝巾:中朝两国友好情谊的见证
新德里雷暴
俄乌第五轮谈判
新德里雾霾
穿梭德里新德里
国家谈判改变了什么?
中美两国学生高考和求职之路的比较研究
从中日两国宗教基本概念的语意表达看两国对宗教的认识
关于通过停战谈判结束朝鲜战争的思考
朝鲜的停战谈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