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长生

郭述军

在所有的陌生面孔中，有一个人吸引着大家的眼睛。她长得很靓丽，但人们注意的却并不是她的相貌，而是她总是随身背着一把小提琴。

小提琴是装在一个精致的黑色套子里的，没人见过是什么样子，只是从套子的形状和上面显眼的英文单词“VIOLIN”可以判断出那绝对是把小提琴。

背小提琴的女生被编排在高一(5)班。只有上课时，她才摘下那把琴，小心翼翼地放在旁边的窗台上。在老师还没有走进教室之前，她的眼睛不会从那上面离开，而且总用一只手轻按着。下课后，只要她出去，第一件事就是把小提琴背上。

“那一定是她的最爱。”许多同学这样认为，而且在还不知道这个女生叫什么名字之前，大家竟不约而同地形成了个共识：她一定是个音乐特长生。于是同学们对背小提琴的女生充满羡慕。再次打量她时，总觉得无论是她的身材，还是她的气质，都颇具音乐家的风范。

很快，同学们知道了特长生的名字，她叫陆一凡。

“怎么从不见她把小提琴拿出来?”渐渐地，大家由陌生转为熟悉，开始三五成群地活动，交头接耳时也不忘提到那把小提琴。

“谁知道，不会是里面根本就没有小提琴吧?”坐在陆一凡后面的男生叫徐冉，他起疑心了。

“怎么可能，谁没事老背个套子故弄玄虚!”

“是个谜啊，我得解开它。”徐冉摆出一副大侦探的姿态。

陆一凡背着她的小提琴回到座位，习惯性地取下琴，放到窗台上，但一只手始终没离开。徐冉故意向前推推课桌，于是陆一凡不由自主地动了动，趁这个机会，徐冉试图迅速地摸一把窗台上的黑色琴套。他想感知一下里面的东西，如果真是小提琴，他应该能感觉到。

可着实出了点意外。就在徐冉装作没事人一样把一只手放在那个琴套上时，陆一凡猛地回身，脸上现出些惊恐乃至仇视。同时，她迅速地把自己搭在琴套上的手缩了回去。徐冉也在她回头之际，感觉到像是浑身触了电。因为他已经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手无意中覆在那只放在琴套上的陆一凡的手上。

“对……对……对不起，我只是好奇，想摸一摸你的小提琴。”徐冉结巴着，这样的事情在他身上从未发生过，他不敢想象陆一凡会作出什么反应。刚刚升入高中，又是一所陌生的学校，这样的事若是被别人，哪怕不是班主任知道，也肯定会成为丑闻。男生摸女生的手，大新闻啊!不管你怎么解释，估计也没人会相信其实你是想去摸小提琴。

还好，天知地知，除了两个当事人外，没有第三个人注意到发生了什么事情。陆一凡狠狠盯了徐冉一眼后，把小提琴从窗台上拿下，抱在自己怀里。那样的动作，整整持续了一节课。下课后，她背上琴匆匆走开。

以后的几天，徐冉再没有勇气去打那把小提琴的主意。

陆一凡又恢复了她的习惯。

高一(5)班有个音乐特长生的事已人尽皆知，上学或放学时总有别班的男生远远地窥视陆一凡。一把神秘的小提琴把陆一凡衬托得洒脱飘逸，似乎她周身都散发着优美的音符，青春且典雅。如果说高一(5])有什么与众不同，答案只有一个，比别的班多了个气质超凡脱俗的音乐特长生。

“哎，徐冉，真羡慕你。”一起放学回家时，同伴搭着徐冉的肩膀说。

“我有什么好羡慕的，学习不好，长得不俊。”

“因为你坐在特长生后面啊!”

徐冉忽然感觉到一种莫名其妙的幸福。从没想到，连坐在她后面也成了令人羡慕的事。想到自己无意中碰到过她的手，真是太不可思议了，那该不该成为自己一生的秘密和最美好的回忆呢?

“你说，她那把小提琴是不是特名贵?”同伴又问。

“不知道。”

“啥都不知道，多没意思!”

并不是同伴的一句话又引起了徐冉想揭开小提琴之谜的兴趣，而是他始终没放弃这个想法，只是在别人面前难于启齿。现在看来，不单是自己，似乎许多人想知道谜底。

于是，他决定再找个机会。

终于在一个课间，陆一凡的防护线出现了漏洞。不知她急于干什么，竟匆忙离开教室，把小提琴忘在了窗台上。一缕温暖的阳光落在那个精致的套子上。

“百密一疏啊!”徐冉心想，必须把握这个难得的机会，他前后左右看看，发现没人注意这里。大家已经习惯让自己的眼光跟在陆一凡身后，即使她偶尔没带上那件象征她与众不同的东西。

徐冉觉得自己是在做贼，他把手快速放到那个琴套上，接触到套子的一瞬司，又倏地拿开。黑色的琴套被阳光晒得烫烫的。他慢慢拉开套子上的拉链，里面的小提琴露出了半张脸，红褐色，光华名贵。

“干什么，你?”陆一凡突然出现在门口。大概是她想起了小提琴，又匆匆回来取，却看到了令她愤怒的一幕。

徐冉慌忙把拉链拉上，这一回他不知道该怎样解释，总不能像上次那样说是无意的吧!他只能等陆一凡兴师问罪。他心里明白，无论谁动了这件东西，都无异于拉响了地雷。

“能不能让我们看看?”他还是想挣扎。如果换了别人，他完全可以用一种诙谐或是毫不在意的态度搪塞，可不知为什么，这些在陆一凡面前都做不来。

“为什么要偷看我的东西?”陆一凡一把抱过她的小提琴，但眼里没有愤怒，而是显出悲伤。

看着陆一凡忧伤的脸，徐冉有点不能原谅自己，决定以后再也不碰她的宝贝。

时间过得好快，转眼到了国庆节。放假的头天下午，许多班都搞联欢。高一(5)班也如此，他们准备了好多节目，国庆节是个快乐的日子。

正当气氛热烈时，有人建议：“让陆一凡拉段小提琴吧!”

“对对，就让我们一饱耳福吧!”女生和男生一致赞同。

连班主任也不反对：“陆一凡，你就给大家拉一段吧!你看，连你的小提琴是什么样我们都没见过，今天可不要拒绝我们的要求哦!”

“老师，我……”

“你什么呀，不会是天天背个小提琴装样子，其实根本就不会拉吧?”班里最顽皮的男生挖苦她。

“陆一凡，来吧，相信你拉的曲子一定悦耳。来吧!”班主任亲自邀请她。

陆凡似乎有些窘迫，她紧紧抱住她的小提琴，楚楚动人的眼里飘出丝丝感伤。看着老师和同学，她用力抿抿嘴，终于拉开了黑色套子上的拉链，一把华美的小提琴出现在所有人眼前。

“快拉一段吧，我们的音乐特长生!”

陆一凡把琴缓缓举起，又缓缓放下。“老师，同学们，你们错了，我不是什么音乐特长生，我不懂音乐。如果说我会拉这把小提琴，也只能在心里把它拉响。小提琴是妈妈的，妈妈是著名的小提琴家，可是她在我开学前去世了。去世前妈妈把她最心爱的小提琴送给了我。我太想妈妈了，所以才每天都把妈妈的小提琴背在身上。看着它，就像看见妈妈……”几点晶莹的泪珠滴落在小提琴上。

过了好一会儿，班主任站起来，望着她的学生，缓缓地说：“不，同学们，我相信你们听到了!大家都应该听到了陆一凡同学为我们演奏的动人乐章吧，真的很美，对吧?”

所有人都开始为她鼓掌。

在真挚的掌声里，陆一凡擦去眼泪。此刻，她已经在心里把那把小提琴拉响了，那段乐章，更美丽，更雀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