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豌豆离不开温暖的豆荚

2009-07-30

第二课堂(课外活动版) 2009年6期
关键词:鸡毛掸子伤心女孩子

罗 宇

上初中以后,我的变化对妈妈而言似乎是个困惑。她说:“都说女儿是妈妈的贴心小棉袄,你怎么就变成这么个样子了呢?你真是让我伤心!”她说这话的时候,总是皱着眉,手里拿个鸡毛掸子,脸上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愤怒表情。几年来,每次她生气,就总是这句话和这副表情,和小说、电视里的后妈一个模样。

打我的时候,妈妈是下得了狠心的。左手心和屁股,都是下手的好地方,既痛又不至于被人发现。边打她还边骂:“死丫头,我让你逃课,我让你不学好!”鸡毛掸子又细又硬,抽在身上生生地痛,但我还是倔强地不哭也不闹。青春期的我,以为这就是勇敢。

那个周末,不想上课了,我就和几个男孩子溜出去,躲在网吧里打游戏。他们装出很成熟的样子,掏出几支烟,问我抽不抽,然后就开始吞云吐雾,却又被呛得满脸通红。我当然知道抽烟不好,可是又要面子,怕被他们看不起,所以就收下来揣在衣兜里。年轻的我们,都好想快快长大,而成熟的标志,似乎就是会抽烟会喝酒会脱离父母老师的管束吧。

晚上妈妈洗衣服,发现了衣兜里的烟,脸被气成了酱紫色。

照例是打,下手是从未有过的狠,她颤抖着声音说:“死丫头,你长能耐了,会抽烟了!”鸡毛掸子铺天盖地地落下来,我想跑,却被她抓住头发拖了回去。我心里是止也止不住的委屈:“我没有抽烟!”我咬住嘴唇,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心里是真的伤心和绝望。我说:“你打死我算了。”

她反而住了手——也许是打累了,陷在沙发里,气喘吁吁地用手抚着起伏的胸口说:“你不是我女儿该多好!”

妈妈经营着一家不足十平方米的服装店,在闹哄哄的批发市场,专门卖年轻女孩子穿的衣服。每天都要扯着嗓子和顾客谈价钱,从喊价时的三四百,到成交时的三四十块。同学提到那个市场,总是会露出鄙夷的神色。她们穿的,都是从商场里精挑细选出来的艾格、淑女屋、依恋,而我,总是穿着妈妈从店里拿回来的翻版货。

一直到16岁,我总对自己的身世抱有幻想:我希望我不是她亲生的。那时候正在热播韩剧《蓝色生死恋》,我便幻想着自己像恩熙一样,有一个高雅又温柔的妈妈。她叫我羽儿,而不是“死丫头”;睡觉前她给我讲故事,而不是粗暴地说“滚去睡觉”;她会优雅地弹钢琴,而不是头发蓬乱地做饭;她的出现让同学惊艳羡慕,而不是遭人背后指指点点。

我想,如果我有这样的妈妈,我也会像恩熙一样,依偎在妈妈身边撒娇,做个乖乖巧巧的好女儿。

于是幻想着有一天,我的亲生父母会来找我。他们有着显赫的身份和地位,衣着考究,举止高雅,年轻的时候因为不得已的原因将我寄养在妈妈家,然后在我成年前找到我,让灰姑娘变成公主。

一直到16岁,看到镜子里自己和她越来越像的面容,我才对那些不切实际的身世幻想彻底死心,且深深遗憾。

当时很流行的一只耳朵三个洞。虽然抹了很多酒精,耳朵还是生生地痛,吃饭时嘴里不停地倒抽冷气。她看见了,就用筷子叮叮当当地敲碗:“你看你还像个高中生吗?跟大街上的小混混有什么区别?”我头也不抬:“我觉得好看。”她哼哼几声,轻蔑地笑:“如果人长得丑,耳朵上带几个圈就美了?”

有这样说自己女儿的吗?我气得“啪”地摔了筷子,说不吃了,饿死也不吃了。然后冲进卧室,不忘狠狠地摔上门。

晚上我饿得眼花,碍于面子只好忍着。她哼着小调从我门前过了好几次,都没有停下的意思。我委屈又绝望,不敢相信她会忍心让我挨饿。快十一点了,我饿得受不了,只好溜出去找吃的。在桌子最显眼的位置上,有一碗新做的我最爱吃的肉圆子汤。我的眼泪簌簌地掉了下来。

去与她和好,她冷冷地不看我:“有再大的事,又何必和自己的身体过不去?你再犟,还不是需要我!”

我再次愤怒地摔门离开,半小时后又再次敲响她的门,我哭着说:“妈,我耳朵发炎了,肿得好大,你快帮我弄弄。”

她叹了一口气,急急地跑去寻找酒精,还不忘唠叨一句:“有脾气,不要来找我啊。”

高三时,我喜欢上隔壁班的一个男生,他会站在篮球场的中线上投出一个五分的球,他会在辩论场上引经据典滔滔不绝,他会在路过我们班的时候,对坐在窗户边的我粲然一笑。我想起一个句子:春风再美,也比不过你的微笑。心事就像杯里的水,一点一点地要溢出来。

收到男生的信时,我简直都不敢相信。他在信的末尾说:晚自习,操场见。心“怦怦”地跳,晚上吃饭我也有些心不在焉。妈妈敲着碗问我是不是病了,或者有什么事情就告诉她。我“嗯嗯”地敷衍,心里却是鄙夷地想:除了会卖衣服,你还会懂什么是青春期女孩子的心事吗?

晚自习的时候,我去了,却没有看到那个男生。回到教室时,看到很多同学在捂着嘴笑。原来,那样的信,不过是一群男孩子测试自己魅力的游戏;他的笑,也只是展示自己魅力的招牌动作。他的玩世不恭,却让我不顾女孩子的羞涩和尊严,把心事掏出来,给所有人品头论足。

我在难堪中冲出教室,围着操场一圈又一圈的徘徊,伤心又绝望。我简爱那只不敢想象,自己该用怎样的眼来和勇气来面对将随之而来的嘲笑。

妈妈闻讯而来,什么也不说,昂着头把哭泣的我带出教室。我听见她对脸色阴沉的班主任说:“请相信我女儿还是个好孩子。”同学们都有些发愣,怔怔地看着我们。那一刹那,我心里充满了感激。妈妈就像圣女贞德,英雄般地守卫着她的家园,保护着她的小兵。她目不斜视,她器宇轩昂。她和平时是那么的不同。

回到家,妈妈开始给我做白菜肉片汤,厨房里一片叮叮当当的声响。吃饭的时候,所有的委屈和尴尬袭上心头,我埋着头,一颗一颗地往嘴里送米饭,眼泪扑簌簌地往碗里掉。她见了,用筷子敲着碗说:“不就是被几个同学耍了一把吗?有什么好伤心的,你面对我时的犟脾气到哪里去了!”我终于哭出声来,扔下碗筷跑回卧室。

昏昏沉沉睡到第二天中午,起床时,妈妈已经到店铺去了。枕头上放着一摞新衣,是一套依恋的衬衣和裙子。穿上,镜子里就又是一个清新又明朗的女孩子了。我心情顿时好了许多,翻看标价牌,要六百多块。

我想起很多次,妈妈刚进了新货,都会兴高采烈地给我拿回一些她认为好看的衣服,而我却鄙夷地看着她手中的翻版货;想起很多次,路过大商场时,看着那些精致却又价格不菲的衣服,我艳羡得不想挪步;想起很多次,面对妈妈,我直接流露出的对生活的不满;想起妈妈不知道下了怎样的决心,才舍得把一个月的生活费,拿来给我买这么贵这么漂亮的衣服。

枕头边还有一张小纸条,上面是妈妈不太好看的钢笔字:“饭在电饭煲里,热一热再吃。”我平静地吃着饭,心里有一股脉脉的温泉在流淌。

去上学的路上,我偷偷地去了妈妈的店铺。已经是下午三点多了,妈妈才刚吃午饭。是批发市场里的盒饭,两块钱一份,只有一点简单的素菜。妈妈边往嘴里塞,边和客人大声地粗俗地谈价钱,一点没有注意到角落里的我。但是晚上她回家,会看到枕边有我留下的字条,是我很想说却又羞于出口的话:妈妈,我爱你。

就在这个温暖的下午,我知道,我将彻底告别叛逆。因为我在妈妈简单而温暖的爱里,突然明白,女儿离不开妈妈,就像豌豆离不开温暖的豆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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