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述皮影雕刻的文化特性
2009-07-28刘颖红
在经济日益发展的当今社会,随着物质需要的不断增长,精神追求也提高到了一个新的层次,并且拓展到一个更广阔的范围。在非物质文化遗产领域,人们逐渐从单纯关注非物质文化的消费,转而同时关注到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传承与保护。相对于物质文化遗产而言,非物质文化遗产在历史的沿革中显得更加脆弱。正因为很多非物质文化现象的不可再生性,许多曾经不被关注的民间艺术和传统技法被文化工作者们推到“文化天平”中来称斤言两,通过调研来确定其是否有被“保护”的价值。皮影雕刻艺术也从皮影戏的幕后走到幕前,成为人们关注和讨论的对象。
皮影,又称“灯影戏”或“影戏人”,是流传于中国民间的一种古老而独具特色的民间戏曲艺术。其戏曲内容及完整的艺术效果,通过灯光、影幕(俗称“亮子”)、音响、唱腔和由演员操纵的影人的表演表现出来。关于皮影戏的渊源众口不一:有说皮影来源于中国民间的纸偶杂耍;有说皮影戏来源于中国的民间剪纸艺术;也有说皮影戏是从“灯影”衍变而来……本文所关注的是既是戏曲表演的道具,又是富有浓郁地方特色的民间美术品皮影雕
刻艺术,它是伴随着我国传统戏剧——皮影戏形成和发展起来的。
一、历史性和艺术性的完美统一
早期的皮影雕刻只是人们用兽皮或者纸板修剪成各种形象,以供闲暇之余赏玩摆弄,色彩和技法上没有过多的要求。伴随着皮影艺术的盛行,人们对“影人”的质量的要求越来越高,从多样化选材转化为单一性选材,即名副其实的只以皮为本。制作材料一般用牛皮或驴皮,并且讲究薄厚适中,质坚而柔,还要透明显色、适用性强以及经久耐用。制作方法上也从剪刀剪裁转化为刀工雕刻,其中最值得一提的是镂刻技术,不仅刀具十分讲究,手法也相当复杂多样,有阴雕阳镂、阴阳交错、明暗相辅等手法。刻凿线条流畅,一气呵成。传统的皮影制作工序可分为选皮、制皮、画稿、过稿、镂刻、敷彩、发汗熨平、缀结合成八个基本步骤,每个步骤都需要精心的考量和琢磨、仔细的检查和操作。在民间艺人的精湛技艺下,产生了极具中国民间特色的皮影雕刻作品。
皮影人物造型都体现了头大身小、身段上宽下窄、手臂过膝的特点。影人的头面称为头茬,色彩鲜明,多用红、绿、黄、白、黑五种,表现不同人物性格,一般按黑忠、红烈、花勇、白奸、空正设计,且“公忠者雕以正貌,奸邪者刻以丑形,盖以寓褒贬与其间耳”。这种独特的专人专脸、花纹成套、眼神变化的表现手法,极为奇异、大胆、独特而精妙,在影窗上呈现出生动夺目的艺术效果。除人物造型独具特色之外,场景和其他道具的艺术魅力也是不可小窥的。大到亭台楼阁、车马轿辇,小到春花秋月、蚁虫鸟雀,无不体现着皮影雕刻所蕴含的民间风情和精巧细致。
从抚宁地区现行的皮影演出剧目来看,大多是神话、武打和寓言剧,影窗里充满了各种英雄人物或是才子佳人,讲述着邪不胜正、与人为善的道理。具有一定的人生真理和社会深度。所以历史遗留下来的皮影雕刻作品大多是历史上有名的英雄人物以及与他们相关的戏剧场景。在展现其艺术魅力的同时也彰显着中华民族古老向上的民族精神。经久的历史与古老的民族文化相结合,形成了皮影雕刻独有的艺术特色。
二、民间工艺与审美情趣的完美结合
皮影的雕刻制作也是一种技术性、艺术性非常高的创作,从选料到设计图样、雕刻、着色,均在无声中昭示了民间艺人的聪明才智。抚宁皮影在历史的长河中,其影人的雕刻用材曾经历了纸——羊皮——驴皮这三个较大的变革过程。通过皮影雕刻艺人的长期实践,他们发现纸的硬度不够,透明度也不好;羊皮也存在着不少缺点,而驴皮无论是它的硬度、透明度都是最适宜的。抚宁皮影发展到用驴皮作影人后,无论在其艺术的观赏价值方面,还是在演出实用及效果方面,都大大地超过了以前的其他用材。其影人的雕刻艺术,也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新阶段。在抚宁皮影雕刻这一漫长的发展历史过程中,凝结着世世代代皮影艺人、广大皮影爱好者的艰辛劳动和勇于探索创新的精神。
现在抚宁地区流传下来的皮影雕刻工艺大致流程是这样的:把要雕刻的各种图谱纹样,包括脸谱、服饰、道具等图案,放在加工好的透明皮子下面,用钢针把图样照描在皮子上。然后,皮影雕制艺人用不同的雕刻工具精心雕刻,皮影雕好后,经平整、磨平打光后进行着色,再经过脱水、染色、阴干、压平、熨烫,使影偶服贴光洁,然后涂以桐油,就成半透明的影偶。影偶人物的构成分为头、身和四肢 (腕、手臂、腿) 等部分。雕制时,各部件分开制作,完成后将影偶的各部分缝缀起来。如此,则缀成影偶,能运作自如了。
抚宁地区最具代表特色的皮影雕刻作品是杨德生先生遗留下来的。杨德生的刀工爽快利索,大刀口、小刀口并用,又以中刀口为主。在错综复杂的刀口处,他处理得刀口清晰可见。他刀下刻出来的飞禽走兽、神灵鬼怪,形象千奇百怪,生龙活现,造型生动别致,极富变化,既突出人物性格,又富于浪漫色彩。杨德生的雕刻艺术不仅以真的物象生理为依据,又十分讲究审美价值,这是他的作品为什么受各影社和广大观众欢迎的重要原因之一。例如杨德生雕刻的梅花图案,在每个花瓣间的花蒂处,都尽量留有狭窄间隙,而在花心处都要剔出三四个花蕊,蕊尖都正对中心,这就真实地体现了梅花心部与花瓣间攒挤的结构关系,着色后,白花红蕊,纤巧分明。杨德生的皮影雕刻艺术,清新细腻,富有开创精神。他的皮影刻画基本是以我国传统戏曲人物的形象为基础,大胆夸张变形,通过一个个侧面和半侧面的处理,来创造、表现皮影戏的各种生动的艺术形象这一传统。
抚宁地区的皮影雕刻在吸收民间剪纸、寺庙美术、宫廷美术以及戏曲脸谱、服饰等姊妹艺术的基础上逐步形成了自己独特的艺术风格。制作影人刀纹的疏密、纹络的虚实、色彩的浓淡十分讲究。影人头部的雕刻忠奸分明、善恶有别,脸谱设计写意、写实结合,非常好看,是一种精美的工艺品。如戏剧中正面人物,侍女、小生、须生,多采用镂空脸,就是在雕刻时去掉空白,用线条勾勒出脸的轮廓。比如人物中的英俊书生,妙龄女子,线条更简洁了,多用一条象征性的通天鼻梁,从额头到鼻尖用一条线勾勒,在配以似像非像的弯月形的环勾眉眼表现出人物的洒脱、俊俏。 戏剧中的花脸,皮影戏称净角,是肉红脸,眉目和眼睛长而且大,斜插入鬓表现出人物的豪爽英武气质。 奸佞人物为突出阴险奸诈的特征,眉目几乎占了面部的三分之二,这种夸张的造型,从视觉上呈现出人物特殊性格。丑角的眼睛上加个圆圈儿表示诙谐轻佻的个性。像这种假中求真、虚实结合的特异结构,体现了皮影艺术虚拟夸张和高度概括的艺术性,使皮影雕刻具有独特的审美性,成为我国工艺美术园中的瑰宝。
三、皮影雕刻的衰微和潜藏价值
“物以稀为贵”,老皮影(指解放以前)存量已不多,各地市场已难见踪影,尤其是成套的皮影十分罕见。而且,精品新皮影也越来越少。皮影的制作工艺相当复杂,即使要仿老皮影难度也相当大。一个影人的制作要包括制皮、描样、雕镂和上色等十余道工序,这些复杂的工艺足以花去一个手工艺人数星期的时间,还不包括这期间因任何一个小错误而导致无法修改、前功尽弃的可能性。同时,成品的保存也是一个难题,长时间的日晒会使颜料褪色,温度的湿热变化也会造成皮影的变形。这对强调批量生产的工业化社会来说无疑都是致命的弱点。
每当欣赏杨德生的作品时,不难发现他的刀法处理得当,落刀高度准确,中锋走刀,刀口回旋玉润珠园,用刀之神工,技艺之精湛,雕刻之细腻,令人叹为观止。现今,抚宁皮影以改换为大人影,那些历史上的珍品大部分都散落民间,更可惜的是在“文革”中有相当一部分杨德生的作品,被当成“四旧”而化为乌有。
由于种种原因,现在真正能制作出精品皮影的老艺人已经很少了,达到一级水平的大师不过寥寥数十人而已。皮影精雕细琢、巧夺天工的色彩造型倾倒了无数的艺术家,却给它的制作带来了极高的难度。在饱受经济冲击的当今社会,皮影雕刻的高成本和低收入使很多爱好者望而却步,这使皮影雕刻艺术的传承出现了困难,很多地区出现了“有师无徒”的断层现象。即便在大力宣扬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的今天,专注于“皮影雕刻技能研究”的新生代还是寥寥无几。老一辈抚宁皮影雕刻代表人物杨德生到晚年,生活较贫困,为了糊口,常剪刻一些纸人纸花令其子到集市出售,一代皮影巨匠,终于在1942年初于世长辞。新一代抚宁皮影雕刻代表人物贺福麟已经84岁高龄,唯一的门徒也因为经济拮据放弃了对民间艺术的追求。
在看到皮影雕刻艺术的衰微的同时,也要看到皮影雕刻作品的潜藏价值。世界著名民俗学家邓迪斯曾说:民俗本来就是变化的东西,消失并不可悲,可悲的是你没有发现它的价值。
鲜明的民族特质。皮影雕刻艺术品所反映的内容,基本上都属于中华民族几千年来积淀下来的民族传统和民族文化的活化,其中所传扬的诚信孝悌、赤胆忠心、民族气节、惩恶扬善、不畏艰险等等,正是中华民族传统美德的再现。这些主题,往往寄托在亦真亦幻、光怪陆离的神话世界(或者准神话世界)中,不论是妖是仙,不论是人是鬼,都是鲜活生动的。皮影人物,大多取材于流传甚广、通俗晓畅的优秀神话传说或者文学作品,具有极为强烈的民族色彩。
独特的艺术价值。皮影雕刻艺术是民间工艺美术与传统戏曲有机结合的典范。具有不可替代的存在价值。它是活着的“有声”的雕刻艺术,又是戏曲艺术更高层次的精致化。
广泛的传播价值。千百年来,在民族主流文化的传承方面,皮影雕刻艺术一直发挥着它独特的历史作用。其独具特色的雕刻技法和角色形象,已经被电影、雕塑、剪纸等其他艺术形式广泛地借鉴,也为建筑、文学等提供了新的构思和元素。原料易得、成本低廉、雅俗共赏,使得皮影人制品不只是可以用于皮影戏的演出,甚至每个人都可以用双手耍玩娱乐,还可以置于窗前或白墙之上,作为室内艺术装饰。抚宁皮影雕刻作品造型古朴典雅,民族气味浓厚,制作生动精美,展示了我国民间皮影的艺术价值。很多老一辈皮影雕刻艺术家遗留下来的作品已经被收藏家收藏甚至流传到了海外。皮影雕刻作品是中国民间工艺美术与戏曲巧妙结合而成的独特艺术品种,也越来越受到中外藏家的青睐。皮影雕刻这一中国独有的民间技艺也亟待保护和传承。
(作者简介:刘颖红(1978—)女,助理馆员,现就职于河北省秦皇岛市抚宁县文化馆非物质文化保护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