苇子的诗
2009-07-23苇子
苇 子
作者简介:苇子,原名张秀娟,生于七十年代,现居杭州。出版诗集《红柳绿柳》。诗作散见于《诗刊》、《星星》、《上海诗人》、《文学报》、《作家》、《江南》、《绿风》、《广西文学》、《福建文学》等报刊、杂志。诗歌多次入选年度选本。
母 亲
这一天,睫毛悄悄掀开我的泪光
我用去了三分之一的心情去生存
用余下的三分之二心情去追忆母亲
我追回了门前的流水
反射的水光照软了过去的云朵
流水旁边
一株小草上贴着我的脸
而母亲的目光浮在我的上面
——秀秀,秀秀
清晨的名字柔软而简短
它藏在我杂乱的头发下面
这一生
只让我亲爱的母亲来呼唤
那一年,夏天过得有些快
秋天抓跑了我的一件花衣裳
而冬天与一分硬币一样冷
只有母亲的脸庞与火炉一起温暖闪烁
而我,把自己缩小成双脚
藏在一双棉鞋里过冬
身心在母亲烤出的暖意里扩大
手握书本的母亲
她的双手也握着我的童年
——秀秀,秀秀
我的名字连着她的血肉与过往
我小小的骄傲被母亲喊出
我小小的聪明与倔强被母亲喊出
一如门前流水中的小鱼虾接受天空的歌唱
母亲啊!可我童年的拐点来得太早
那个春天来得太突然太黯淡
悲伤与大地带走了你的名字
你带走了对你的秀秀的呼喊!
母亲,如今门前流水依然
如今的旧屋已经更加的陈旧
如今秀秀这个名字高翔在云朵的深处
今年的青草已经再次返青
今年的清明将再次来临
母亲呵,我伏在大地表面深深呼吸
你的清冷的气息在草尖上和着细雨
把我的身心再次颤栗、濡湿!
椅子,小事
这个冬天的午后
一把室内的椅子空着
上面坐满了一些小事
我从安静中出发
带着感冒和手套
——你好,小小的小事
你们是我心中的一些芝麻
一些年代已经久远
一些刚于昨天到达
你们也要戴上小小的手套
在这个严寒的冬天
在这把椅子上坐好
在北风袭来时低下头
你们要像我一样
安静地渡过这个冬天下午
并保持经年的细小温暖
从桌子开始
我坐在桌子跟前
它像一个平滑的广场
费劲地抓住我的一句话
这是我对一件事的回答
我知道桌子与事件的距离有多远
但是我需要的是开始
我从口袋里摸到,灵魂比时间更费劲
摸到一个孩子地偷偷成长
孩子带来的小石子
它可以站在桌子上歌唱
这时,我多么喜欢我的愚笨
它使我凌乱又庞大
并有着女皇一样的脸盘
有时我会趴在桌子上睡着
睡梦的广场比桌子更大
我成为自己的浮云
热爱晴空和蓝色的纸张
这一刻——
我被自己的睡梦看着
安静,又辉煌
有时候
有时候,书本与书本蒙面
它们要用文字
劫持乱局中的现实
要捏一把忧郁的头发
把春天的风拉向深秋的高峰
有时候
我会取得一只小毽子
它在午后
换取了一小截现实
让可爱的想法排成队
飞翔在尘土出没的峡谷中
此后,我还会用一本书
来写下若干个毽子的事
写下你的现实
写下我的现实
只是这样,越写越忧愁
也是这样地写
把一扇闭着的门写开
把一个冬天写尽
把白雪写到山脚下
——那里青草开始萌动
我在去年里写下的花朵
早已经在书外盛开!
正午杭州
正午的光线落在杭州的前额
我用阴影与它握手
我的阴影比树叶大点
它在我的肺叶里
混合了春天的气息
这样的阴影有着我一半的名字
像西湖拥有一半的杭州
我不去看西湖边的行人
他们的脚印早已经走在了天上
只有我低得很
低得与阴影一样的薄
削得了一片正午的光芒
在微风的尽头
于无限的行人中把你拣出
可是我还是惆怅
一如杭州渐渐被流水洗淡
你同时也被落叶拣走
我用阴影握住了这个正午
我用无限感伤原谅落叶的轻薄
正午的杭州
行道树间有我轻轻的独白
在小餐馆
小餐馆在新邮局的对面
我是新邮局投递给小餐馆的
一封书信
收信人却远在天边
安静的我内容丰富
点菜过后的间隙里
时间在餐桌边动了我一下
门口有人在高歌缺陷
很多菜肴也一样地
布满了缺陷
只有一碗面条相对完美
唉!更完美的是孤独
一如书信仅仅走到半路
清风吹拂,文字黑暗又沉默
深夜的小餐馆啊,店伙计已散
我再次回到了
黑暗中的一封书信状态!
书页里的影子
我的影子比书页更薄
它使一些词汇更轻
更黯淡
它曾经在书页间转身
侧身时看到过更多的词语
在勃莱的诗集,意象的间隙里
在狄兰的诗集,燃烧的词语中
我在薄如蝉翼的脸颊上
寻找自己的鼻子与嘴巴
寻找下一个翻滚的词语
在另一本书中
张爱玲的愁绪
与我做了紧密的邻居
她的尘埃进一步涂黑了我
我漆黑的性器比纸更薄也更凉
不能多说、多写
只是进入更多的书本
直至影子三三两两插在其中
连我自己也拿不住
翻不开
直至死亡来临的一天
我的腐朽的词汇把黑夜枕在身体下
致sisley
谢谢时间,让你从小婴孩成长为可爱的大女孩
谢谢你,把渐渐浓郁的情谊,用篮子带到杭州来
你是一个
用上海的日子
用西湖的日子
用故乡仙居纯蓝的日子
描述出来的女孩
你望天的时候,我想起我也望过白云
你上动车组的时候,我想起你夏天的好模样
还有电影、音乐,它们让你加倍的美好
记住呵,你就这样走,这样地走
在幸福的环绕中,不要停留
江心寺,一个夜晚
在今晚,世界薄薄的光辉中
一条船
在突然靠岸时
把所有的风都接走了
剩下我的陌生在夜晚扩散
在双塔之间遇见你的鼻梁
它横扫所有气息
留下唯一、简单
人群嘈杂
我比他们静
一张桌子前
你脱胎成一个新生儿
江水在旁边流过去
我还是比他们静
你站在江边
一段沉默插在空地上
这一刻,江水比任何时候都平淡
好地方
这里安静得几乎可以去死
这是我的好地方
侧过身子,放下观望另一些事物的目光
青灯的光芒,曾经与刀锋称兄道弟
更多生的气息,蠓虫一样地飞来——
我的眼睛,接纳它们的同时也接纳着锐利的明亮
我的嗓子,与糟糕生活、今日地歌唱等高
那些声音从卵巢出发,就要爬到月亮的耳畔
还会有一个黄蜂一样的恋人,叮着我的耳梢
一个可以击打的铃铛
柳絮从遥远中飘来,这种最初的诗和梦想
比故乡还要值得向往
而纸张才是我亲近的新娘
我随便翻阅,随意题词和想象
在最隐蔽的地方滴了一滴墨汁
一只眼睛长出一丛青草
另一只眼睛则追随山丘
——在一群羊中撞翻其中最沉默的一只!
我将眼睛放置在那里
在木头中间凿一个洞,我端坐于其中
黑暗中,一缕风声从左而右,弹我如一把古筝
宁静抚摸着,在背部,虫一样地逶迤
乐曲带来一个山里姑娘,在西湖的波光上
踏着最薄的清风而来
朝你嫣然一笑之后,承受全部空缺
乐曲还带来雨,一次邂逅
水滴的银器与永恒
多长的停顿
在每一个休止中间
——我将眼睛放置在那里,湿漉漉
放松,寂寞,如此深入到骨髓
一种痛苦的痒意
那空缺,再也填不尽的深渊
即使所有的蝙蝠筑造了长桥
只要在某一时刻没有念及,就会重新生长出黑夜
灯是点不亮了,梦却再也不醒
我安然于那种空缺之中的畅想
从黑夜到黑夜,我用悄然的减法渐渐靠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