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后日本的“国家卖春机关”
2009-07-22萨苏
萨 苏
RAA,全名Recreation and Amusement Association,翻译过来叫“特殊慰安施设协会”,其实是日本为美国占领军提供性服务的专门机构,日本人称之为“国家卖春机关”。
1945年8月15日,日本战败投降,以麦克阿瑟将军为首的几万名美军即将进驻的消息,给这个岛国带来了极大的恐慌。日本当时的社会调查表明,对美军占领的担心中,担忧妇女遭暴行凌辱的比例遥遥领先,被列在第一位。
针对这种恐慌,日本内阁紧急讨论对策,结论是参照日本在战争中建立的慰安妇制度,为美军提供“慰安”设施和性服务,以减少美军对日本平民女性的侵扰。
这种以国家的名义设立妓院来慰劳占领军的事情,历史上虽或有不利己而为之者,但在任何一个国家都可算是耻辱和难以启齿的事情。
8月26日,由东京警视厅牵头建立的RAA协会正式成立,专门在天皇皇宫大门外举行了结成式(参加者主要是日本卖春业的老板和干部),下设慰安、游技、艺能、特殊施设、食堂、物产各部。
也有日本说法认为,建立性服务设施,是美军的要求。根据考证,此说不确。
这些慰安所开办后,管理上采取的是“日美协同”的方式,而麦克阿瑟在东京的“占领军总部”旁边800米长、日比谷公园到东京宝冢剧院的大道,就是当时最有名的“色情街”,随时有几百名卖淫女站在街上拉客,麦克阿瑟从自己的窗户就可以看到——如果他没看到,估计是五星上将患上了选择性失明的眼疾。可见,驻日美军在这件事上,有着明确的支持态度。
这样,以日本国家政府为主导,为美军服务的全国性“慰安”系统,在日本开始建立起来。8月28日,第一个这样的慰安所在东京郊外的小町园开业。此后,“悟空林”“见情”“波满川”“乙女”等慰安所相继开业,最盛时在日本从事“慰安”的RAA女性,达到6万人之多。
起初,日本政府对“国家卖春”行为还是有所掩饰的,要求各个慰安所的经营者只能以个人身份,而不能以国家政府名义,而慰安女也准备用当时的公娼私娼充任。然而,在进行征集时,却遇到了意料不到的困难。
8月21日,东京警视厅召集各卖春业巨头开会,要求他们动员手下妓女为盟军提供慰安服务,结果却颇为难堪。对此前所未闻的“国家要求”,大妓院“吉原”的老板成川敏的回答最有代表性——“对昨日的敌人,今天就用身体侍奉,这当然也可以强制命令,但就是妓女,能不能接受也不好说。请允许我们回去商量。”妓女们对这条命令反应很强烈。长期受到的宣传是一条理由,另一条理由是妓女中流传着“西洋人和日本人身体不一样,和他们做那种事会被弄成两半”的说法,于是去当慰安女,就有了赴死似的悲壮。有些地方的妓女最后服从了。
具有讽刺意味的是,在一些妓院里,这条命令却引发了不同的理解。土浦市警察署长要求当地卖春业老板协助建立慰安所的时候,卖春业老板却想起了以前准备“本土决战”的时候日本政府提出过一个战术——“当美国兵要强暴日本女性的时候,假装合作然后捏住他的睾丸杀死他,一人杀一个就把登陆的美国兵杀光了”。于是这位老板很激动地问警察署长——“是要进行‘那个作战了吗?”
警察署长哭笑不得,想了许久,只好回答说:“天皇已经下令停战,以前的事情不要提了。”“虽然现在和以前的方法不同,本质上都是一样地为国效力。”
尽管如此,愿意合作的妓女数量,连最初要求的三分之一都达不到。于是,日本政府终于撕下面子,在报纸登广告,在良家妇女中进行征集。“做新女性——涉外俱乐部招聘女性事务员,包吃住服装,高收入,限18~25岁女性。”当时的日本,经济凋敝,失业率极高,看到这样的广告,应募者云集自然是正常的。根据当时统计,应募时默认可以做性服务的不到20%。但是,一旦自投虎口,在政府和卖春老板的软硬兼施下,大多难逃沦为“慰安女”的命运。
日本内务省给这些女性的名称是——“特别挺身队员”。根据记载,当时免费为她们“开展服务”提供的标准配给用品,有床、被、枕头、睡衣、长裙、洗漱用具、食物、卫生纸,以及原日本军内使用的,被称做“冲锋一号”的避孕套。
这些女性的命运十分悲惨。比如最早开设的“小町园”慰安所,原本是在9月2日开业,但是8月28日,一批美国兵就冲进了这里,痛打了服务员,强奸了那里的全部“慰安女”。同样的事情在其他地方也有发生,比如横滨的“互乐庄”,原计划9月1日开业,前一天晚上却闯来100人以上的黑人士兵,用枪胁迫,将其内的14名“慰安女”轮奸,惨叫呼号彻夜,日本警察却不敢过问。天明时候来看,3名男性职员都被打成重伤,半死的“慰安女”们带着皮靴的泥印倒在地上奄奄一息。尽管如此,“互乐庄”依然如期开业。开业第二天,曾被黑人士兵强奸的一名慰安女,看到来的客人后非常恐惧,当她逃避时,被美国士兵当场掐死,这个美国士兵也因为行为狂暴被美军宪兵击毙。而事后,日本新闻界按照占领军总部的命令,对这些事件都不予报道。
即便“正常”营业的慰安所,其情景也非常人所能接受。一个化名“玛丽”,在小町园所做过慰安女的女子说:“没日没夜,美国兵嚼着口香糖在外面排队等着,女人们在屋子里形同监禁,根本没有拒绝的自由……最高的一天接客55人。小町园的慰安女,最初是30A,只有半数能够做到三个月,随后就补充来了100名新的慰安女,牺牲者不断地出现。”
不知道这里面的“牺牲”指的是不是不能再坚持而离去,但在那里待过的女性,身心的伤害是可想而知的。
肯定有些“牺牲”是有特别含义的。RAA的情报课长镝木清一回忆:“有些年轻的女孩子,对异性根本没有什么认识,遭到忽然白人忽然黑人地轮番蹂躏,很是可怜。有个在三井银行工作过的女孩子,第一个客人是个黑人,第二天就从电车上跳下去死了。但是,当时这种事必须保密,我们只好把她秘密埋葬了。因为她们,是不是其他的日本女性因为她们得到了平安?我只能这样自我安慰。”森村诚一的作品《人证》,后来被拍成了电影,所描述的,正是她们。也许,还有人记得那首《草帽歌》。
日本慰安所的配给物品里面,很快就增加了油膏和消炎药物。但是,对于美国兵的“乱暴”,日本警察遇到情况,也只是要求慰安女“尽量配合忍耐”。他们当然不会管,因为整个RAA的业务,就是国家行为。上面提到的土浦警察署长,甚至把警察宿舍拿出来充当慰安所。
就在“慰安女”们“为了国家”,“努力奉公”的时候,日本上层却是另一番景象。一方面日本上层密令避免以下家庭的女性被卷入慰安行为——皇族、华族、公族、财阀,换句话说就是让下层女性的“慰安”来保卫上层家族的贞操。另一方面,原来叫嚣战争最强烈狂妄的日本右翼,又急忙地积极投入到RAA的事业中,从中大肆渔利。比如原赤诚会重要干部菱谷敏夫、国粹同盟的重要干部冈田太三郎,无一不利用此机会大发横财“每日奔忙”。美国兵享受性服务的价钱差不多是一个人100日元,相当于当时日本人平均月工资的两倍。根据合同慰安女因为是配给制,得到的只是很少一部分,大部分落入了这些右翼财阀的腰包。甚至,他们中的一些人今天还是世界有名的大企业家、大慈善家,人们却不知他们的“善款”上,沾满了慰安女的血泪。
但是,这个“兴旺”的事业,却在1946年遭到了腰斩的命运。原因是在小小的避孕套上。
尽管日本的慰安所配备了避孕套,但肯使用的美国兵却寥寥无几,而占领军的淫威又无法抗拒,结果,RAA慰安所中,有性病的超过了90%。这引发了大洋彼岸美军的妻子、亲人们一片抗议之声。尤其是有记者深入日本的慰安所,将拍摄到的内情,带回美国公布,更引发轩然大波。正在从事人权活动的罗斯福夫人为此愤然质问麦克阿瑟,“我们合众国的小伙子们,就是公然在日本妓院这样出入得脏病的吗?你这个司令对此很自豪吗?”美国舆论对此抨击日烈。
尴尬的麦克阿瑟不得不做出决定。1946年3月10日,占领军司令部以“公然卖淫是对民主理想的背叛”为理由,要求日本政府关闭各处慰安所。26日,日本政府下令遵照执行,并谢绝美军官兵继续访问慰安设施。日本政府随即下令遣散慰安女,5.5万名“慰安女”,带着满身的疮痍,没得到任何补偿就被赶到了街上。
(摘自《厦门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