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论修辞对近代汉语词汇的影响

2009-07-15雷雪梅童长午

现代语文 2009年5期

雷雪梅　童长午

摘要：修辞对构词法、词义均产生过重要影响，构词法中的“修辞构词”就是利用比喻、借代、委婉等修辞方法构成新词。修辞构词法是充分运用形象思维，抓住事物某方面的修辞特征进行构词的方法。近代汉语中修辞学构词法主要包括比喻构词、借代构词、委婉构词、反语构词、夸张构词和谦敬构词等。修辞是通过对构词法的影响最终对词义产生影响的，所以，本文着重探讨修辞对构词法产生的影响。

关键词：修辞近代汉语词汇构词法词义

一、比喻构词

比喻构词是近代汉语中运用得最广泛的一种修辞造词方法，它着眼于事物的形象特征，借彼喻此，以他物状此物，通过修辞学中比喻的方式形象地反映出所指称的对象。用比喻造词法创造的词，既有指称事物现象的，也有描述动作行为和事物性状的，这类词一般具有形象生动具体可感的特点，要把握它们的准确意义，必须建立本体和喻体之间的相似联系。根据比喻构词法在近代汉语中的实际运用情况，按照本体的出现与否可以把它分成两类：明喻法和借喻法。

（一）明喻法

1.指称事物

法雨爱河草命骆驼峰水仙灯

2.描述动作

云集雷奔瓦解粉碎鼓吹蚁聚醍醐灌顶

3.描摹性状

狼藉沸腾弹指顷天网恢恢心猿意马

（1）臣今死罪有余，乞存草命。（《伍子胥变文》）

（2）值得诸方来听，雨骤云奔，竞来听法。（《庐山远公话》）

（3）卓定深沉莫测量，心猿意马罢癫狂。（《维摩诘经讲经文》）

（二）借喻法

相对于明喻造词来说，近代汉语中由借喻法创造的词也不少，如用来指称事物的有“蒲柳（喻体弱）”“妖桃（喻容貌美丽）”“耸干（喻人的体貌出众）”“土角触、土孔笼（喻坟墓）”“憨头狼（喻憨痴之人）”“针钉（喻物之极小）”等，用来描述动作的有“灰尘（喻战争）”“迴地轴（喻开拓疆域）”“开眼尿床（喻明知故犯，或不由自主地犯错误）”“空手冷面（喻不用钱财行贿）”“分襟（喻别离）”等。

（4）蒲柳之年，逢君日晚。（《敦煌变文集·伍子胥变文》）

（5）况此天女，一个个形如白玉，一个个貌似鲜花，桃妖而乃越姮娥，艳质而休夸妲妃（己）。（《敦煌变文集·维摩诘经讲经文》

（6）结集狂兵侵汉土，边方未免动灰尘。（《敦煌变文集·捉季布传文》）

（7）比来争兢，雀儿不能退静。开眼尿床，违他格令。（《敦煌变文集·燕子赋》）

例（4）中的“蒲柳”喻体弱，特用于老人；例（5）中的“桃妖”是说面如妖艳的桃花，意为容貌美丽，这是唐人的一种比喻手法。例（6）中的“灰尘”即烟尘，喻指战争；例（7）“开眼尿床”喻明知故犯或不由自主地犯错误。

二、借代构词

借代构词，就是以事物本身的特征命名。即借用和事物本身有关的特征构造新词，并以此特征指称该事物，这就是借代构词法。和比喻构词不同的是，它是以事物本身特征命名，而不是以事物的形象命名。借代一般以部分代整体，以特征、标志代整体，以具体代抽象等。“借体只能反映本体的部分性特征。词义既有词素义的本义，又含有借代转化而来的意义，是异质超量型的。”近代汉语词汇中由借代构词法创造的词不少，如“解卸（借代休息）”“居诸（代日月）”“四片板（代棺材）”“门首、门楣（代指门第）”“人情（代指礼物）”“杖子（行刑的狱卒）”“年腊（代指僧侣）”“细小（代指家眷）”“良贱（代指奴仆）”“红头子（代江湖强盗）”“六出（代雪花）”等等。

（8）但雀儿祗缘脑子避难，暂时留[连]燕舍。既且空闲，暂歇解卸。（《敦煌变文集·燕子赋》）

（9）岂其业韵难停，忽掩风烛；居诸易往，时运不停。（斯343《亡妣文》）

（10）伺命门前唤，不容别邻里。死得四片板，一条黄衾被。（斯778《王梵志诗》）

（11）城上众人明明地见你指拨红头子杀人放火，你如何赖得过？（《水浒全传》第三十四回）

（12）疏剌剌寒风起，通长空六出花飞。（《杀狗劝夫》第二折）

例（8）中的“解卸”即解衣卸帽，借代休息。例（9）中的“居诸”乃截取《诗·邶风·日月》“日月居诸”句中语助词“居”与“诸”拼合而成，用以借代“日月”。例（10）中的“四片板”是以部分代整体、以材料代整体的借代构词法。例（11）中的“红头子”在近代汉语中是指官方对江湖强盗的蔑称，旧时绿林中人多包红帕。这是借表示性状特征的词，指代该性状特征所属的人。例（12）“六出”犹言“六瓣”，因雪花多六瓣，故以“六出”代雪花，这是以特征代整体。

三、委婉构词

委婉构词法是在委婉修辞法的基础上，不直截了当地说出本词，而是创造出与本义相关或相类的新词来代替本词的一种造词法。凡涉及到性行为、性器官、排泄生殖等事项时，人们往往不愿意直接指称，而换用另一些含蓄委婉的词语来表达。杰弗里·利奇（Geffory Leech）说：“从某个方面来说，委婉语正好和贬义词相反。人们不是最大限度地扩大词的不愉快方面的联想，而是尽力净化这个词带有的损害性的情感联想。”由婉言构成的词即称为委婉构词。委婉构词涉及的面广，类型也丰富多样。近代汉语中这样的词有“宅家（皇帝）”“水火坑（茅坑）”“有命（活着）”“难月（分娩）”“鸟（男性生殖器的隐语，詈词）”“去天入地、身无、东西毛、不在、无常（死）”“了竞（丧命）”“左边的（男阴）”“出恭、水火（大小便）”“人我（争强好胜）”“剪拂（拜）”“云（疯）”“共事（姘居）”等。

（13）若长寿身东西毛，仰妇儿上（偿）。（《吐鲁番出土文书》第一册《高昌延昌二十二[公元五八二年]康长从道人孟忠边岁出券》）

（14）一个小节级吃得半醉，带史进到水火坑边，史进哄小节级道：“背后的是谁？”（《水浒全传》第六十九回）

（15）殿前上（尚）自如此，领兵在外，必争人我。（《韩擒虎话本》）

（16）智深说姓名毕，那汉撇了朴刀，翻身便剪拂。（《水浒传》第六回）

例（13）中的“东西”本指离家外出，“毛”即“无”。“东西毛”合起来表示“死”的讳称。例（14）中的“水火坑”婉指茅坑。例（15）中的“必争人我”，指争个高低。例（16）绿林中因“拜”与“败”音同，认为“拜”字不详，故改称为“剪拂”。“剪拂”遂有“拜”义。

四、反语构词

反语构词即运用反语的修辞手法构成的词。陈望道《修辞学发凡》中《倒反》一节指出：“说者口头的意思和心理的意思完全相反的，名叫倒反词。”倒反词的词义与词素义恰好相反相对，通过量的增损实现。如表示否定的词素义表示肯定的词义，表示肯定的词素义表示否定的词义。倒反构词方式在近代汉语中使用非常频繁。

（17）当年它们和你三人一样，好容易修炼一两千年。（《绿野仙踪》第九十九回）

（18）借与我半间儿客舍僧房，与我那可憎才居止处门儿相同。（《西厢记》第一本第二折）

（19）洛阳与军师却不遥远，不时常有音信来往。（《拍案惊奇》第二十卷）

例（17）中的“好容易”是指“很不容易”的意思，是异质增量型的。例（18）中的“可憎”，反言之，谓“可爱”也。“可憎才”实指“心爱的人”。例（19）中的“不时常”是“时时、常常”的意思。袁宾先生在探讨“好不”的来源时说：“和肯定式‘好不相似的是，这类语词中的‘不的意义也比较虚，没有否定作用，不能看成否定词；寻求这些语词的来源，大抵也与反语的说法有关。”（《中国语文》，1984）

五、夸张构词

夸张构词法是人们在选择语素创造新词时，为了突出事物的特征，利用夸张手段或从数量上或从形象上急而言之的方法。近代汉语中这样的词有“千年调”“万岁”“万一”“万福”“万亿”“万古千秋”“万劫千生”“千古”“冲天入地”“肝肠寸断”“覆海移山”“倾国倾城”等。

（20）擎头乡里行，事当逞靴袄。有钱但着用，莫作千年调。（斯778《王梵志诗》）

（21）德过千古，美贯华夷；称一德而率土咸欢。（《长兴四年中兴殿应圣节讲经文》）

（22）阿修罗众圣偏殊，覆海移山功力大。（《维摩诘经讲经文》）

例（20）中的“千年调”用夸张的手法表示长久的打算；例（21）中的“千古”表示长远的年代，用夸张的修辞手法极言时间之长。例（22）中的“覆海移山”顾名思义即把海填平，把山移走。极言阿修罗众圣功力十分强大。

六、谦敬构词

谦敬构词法是指用表示谦称、卑称或表示尊敬、客气的修辞方法来创造新词，如“陛下”“足下”“下情”“下官”“奉劝”“钦仰”“拜谒”“借助”“驾幸”“翘仰”等。

（23）足下辛（新）从帝邑来，诛灭陵亲实已否？（《李陵变文》）

（24）要去任王归国去，下官决定不相留。（《敦煌变文集·妙法莲华经讲经文》）

（25）皇帝日日亲自驾幸叶净能院内，论起道法。（《叶净能诗》）

参考文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