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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医世家

2009-07-14焦松林

故事林 2009年11期
关键词:医书小云供销社

焦松林

这天一大早,徐中天与往常一样,早早地起床给患病瘫痪在床的妻子郑雅芝洗漱完毕,又喂了早餐之后,推上自行车出了门。自从城南的郊区白马镇供销社倒闭之后,徐中天一直在一家私营的东方包装厂车间工作。

徐中天到了厂门口,时间刚刚指向7点。平日里,此时正是喧闹的工人们进厂上班的时间。可今天早上,比徐中天早来的几个工人却没有进厂,围着大门前的公告栏站着,正小声地嘟哝着什么。他们一眼瞥见徐中天,忙闭了嘴巴,都不出声了。

徐中天心里咯噔一下,急忙走了过去。只见大门旁的公告栏赫然张贴着一张大白纸,上面写着一行大字:“部分下岗人员名单”。徐中天急急地在下面一大排名单上查了一下,果然,自己的名字也位列其中。徐中天的心一点点地往下沉,一直沉到了脚底。这已是他第二次下岗了。

如果说10年前,白马供销社因为不景气而倒闭,39岁的徐中天下岗时他还不怎么害怕,毕竟自己还是年富力强。可这次下岗,就不像当初那样简单了。自己快50岁的人了,上哪儿能找到工作呢?

妻子郑雅芝患病在床,每个月得四百多块钱的医药费。儿子徐小云刚刚考上大学,马上就要入学了,5000块学费还没有着落。自己正想着向包装厂老板借点钱呢,可万万没想到老板在自己还没有开口之前,就让自己没了工作了。

与徐中天同一车间的一名工人看了看脸色刹那间变得惨白的徐中天,轻声地安慰道:“徐师傅,私营企业不比国有企业,吵也没用,不如早点回去想办法吧。听说,厂里也是因为产品滞销,不得不裁员的。好歹,这个月工资昨天发了。”

徐中天愣了半晌,想想也的确如此。这个月的工资昨天已经发放了,现在厂里把自己裁了,还能找什么理由去争去闹呢?再说,他本来就不善言辞。徐中天默默地把自行车调了个头,满腹心事地往回走。来的时候兴冲冲的,回去的时候心里却是冷冰冰的。恍惚中,他眼前闪过妻子郑雅芝那一脸病容,儿子徐小云正眼巴巴地等着他筹到学费那种急切的表情。下岗,这两个字如同一记重拳狠狠地击在他的心里,让他疼得哆嗦起来。

徐中天正失神地推着车往回走,冷不丁身后有人叫道:“老徐,可找到你了。”徐中天一愣,忙扭过头来看,身材矮胖的凤良英正兴冲冲地向他跑了过来。凤良英以前和徐中天同在白马供销社工作,下岗后,凤良英一直在乡下倒腾农资生意。今天他来找自己干什么?

凤良英凑到了徐中天跟前,压低了声音说道:“好事啊,天大的好事啊。咱们以前那个白马供销社你还记得吧?那里的地皮已被市政府给征用了。你猜猜,市政府给了多少钱?”徐中天茫然地摇了摇头。

“那些旧房屋的拆迁费,连同地皮补偿款,有一百多万元呢!”凤良英兴奋得两眼发光。一百多万元,徐中天心里顿时怦怦地跳了起来。当时,供销社百货和农资两个门市部,加上主任会计,职工人数只有7个人。这钱,如果能按人头分下来,每个人就是十多万元。可是,那钱是属于供销社的,会这样分配吗?想到这儿,徐中天摇摇头道:“那又怎么样?这钱,肯定是握在市供销社的手里,还能发给我们不成?”

凤良英诡秘地点了点头:“你说得对,这钱肯定不会发给我们。可我们得想办法让钱发出来。刚才,你只说对了一半,那些钱,不在市供销社手里,而是在市农资公司手里。我正想这事怎么解决,那天见到了农资公司经理徐亚军,我马上就想到了你。这回,只有靠你了。”

徐中天立即明白了凤良英的意思。徐亚军是自己远房的堂叔,年龄只比自己大5岁,可辈分却大了一辈。眼前这个矮胖子原来早已打听好了消息,这才来找自己的。可自己就算去了,徐亚军就一定会帮这个忙,把钱分给他们这7个职工吗?

凤良英见徐中天沉默半天不言语,又劝道:“老弟,你家里情况我知道,而且刚才我也去了你的厂里。你困难,正是一个好理由啊。再说,当初我们从供销社下岗,可是从来没有找过农资公司任何麻烦。他们究竟要怎么安置我们,总得给一个说法吧?”凤良英这话一下子说到了徐中天的心坎上。是啊,自己现在正是急需用钱的时候,如今,也只有死马当活马医了。想到这儿,徐中天点点头道:“那好,我去试试。”

凤良英点点头:“对,你先试试。我都盘算好了,这事准行。你叔不答应,我就让另外5个人一起到市政府上访。他们中可是老弱病残都有。你,不过是打前站罢了。”凤良英这话说得斩钉截铁,让徐中天不由得再次打了个寒战。这人,可真是有手腕啊。

告别了凤良英,徐中天骑上单车去市农资公司。不管凤良英打的是什么算盘,总还是给徐中天带来了新的希望。徐中天不敢想能分到10万元,他只要有个两三万块钱,能让儿子顺顺利利地去上学,再有钱给妻子治病就行了。徐亚军会答应他的要求吗?自己与这个堂叔,可是从没有过任何交往啊。

头发花白的徐亚军正坐在自己宽大的办公室里。见到徐中天进来,徐亚军丝毫不觉得诧异,他点头示意叫徐中天坐下,又递给徐中天一支中华烟,并客气地给徐中天点上了。

徐中天正要说什么,徐亚军对他做了一个暂停的手势。徐亚军站起身来,锁上办公室的门,这才说道:“你什么也不用说了,你的来意我知道。凤良英已经来过了。你家的情况我也知道。我要告诉你的是,你的情况我很同情,也很想帮你。只是,这件事还需要上级主管部门,也就是市供销社出台具体的文件,明确征地补偿款项的分配方案。我能起的作用就是,在会上把你的情况作为特困职工的现实困难摆出来。”

徐中天没想到事情会如此顺利,他正要道谢。徐亚军又低声说道:“当然,我在会上提了之后,你肯定能得到补偿。可这事,我也可以不做。为了你,我破例。但是,我也不是没有条件的。”说到这儿,徐亚军盯着徐中天,慢慢地伸出手来:“我要什么,相信你肯定能猜到,就是那本徐氏临床中医学的书。”

原来是交换!徐中天怒不可遏,他正要发作,可转念一想,又忍住了。他站起身来,沉默半晌后,这才答道:

“让我考虑考虑,过几天给你答复。”

回到家中,徐中天怎么也平静不下来。徐亚军竟然把分内的事作为一种要挟,逼着自己把祖传的医书交给他。要不是亲耳听到,徐中天真难以相信自己的耳朵。

徐中天一家原是中医世家,到了徐中天的曾祖父徐少君时,徐氏的中医更是名冠一时。民国年间,徐少君是本城最出名的中医。他治过很多疑难杂症,还有一些常见的顽症,尤其是妇科疾病,徐少君最为拿手。其时,请徐少君治病的人甚至有来自周边几个省份的病人。那本徐氏临床中医学,是曾祖父徐少君利用中医给人治病时的心得以及临床经验总结。

徐亚军则是徐氏的另一脉,他们一家祖辈走的是学文从政的道路,对中医学一直没有兴趣。直到徐亚军的父亲一代,也开始对祖传的医学着迷。而徐亚军更是如此。听说,徐亚军在工作之余,常常利用自己那零星半爪的医学知识给人治病,还有了一些名气。他怎么突然对自己家那本医书来了兴趣呢?要知道,徐中天祖父留有遗言:“中医学乃祖传之学,不可不学,但不可用以替人治病。”祖父吃过这方面的苦头,他在“文化大革命”时被作为宣传没落文化的典型被打入另册。自己的父亲也因此受牵连下放到了农村。所以,徐中天虽然也学过中医学,却一直没有为人看过病。那本医书,他也很随便地拿了个木匣装着,加了把锁,放在自己家的衣橱里。

如今,徐亚军让徐中天把医书交出来,徐中天突然意识到了这本医书的价值。徐中天没有答应徐亚军要求的原因,一是这本书是祖传之物,他不愿随便送人;二来没准儿这本书很值钱。

给妻子喂午饭的时候,徐中天绝口不提自己下岗的事,而是把遇上凤良英的事说了一遍。郑雅芝听了,兴奋地说道:“那是好事啊。不管凤良英打什么主意,只要能分到补偿款,儿子的学费就有着落了。”

一旁默默听着的徐小云眼里也闪过一丝光亮。等徐中天把徐亚军的要求一说,郑雅芝气得咳嗽起来:“妄想!这是公事,他有什么理由这样做。他就不怕我们去告他?”

徐中天长叹了一声:“人家是摸准了我的痛处了,这才肆无忌惮啊。”徐中天索性来了个竹筒倒豆子。

徐中天一说完,屋里陷入一片沉默。还是郑雅芝打破了屋内的沉默:“中天,叫我看,医书不能交,再穷,也不能拿祖宗的东西出去卖。”郑雅芝这话也正是徐中天心里的想法,可是,妻子每个月的医药费,孩子的学费到哪里才能找到着落呢?他们以后每个月都是要花钱的呀,而自己又没了挣钱的地方。

徐中天能想到的,徐小云自然也能想到,他愣愣地坐在那里喘着粗气,突然站起身来走了出去,就在那一瞬间,徐中天看到了儿子眼里的泪水。郑雅芝也痛哭起来:“中天啊,是我拖累了你啊。”

面对此情此景,徐中天再也忍不住了,他咬了咬牙:“交,把书交给他。”

这时,客厅里传来儿子的说话声:“高老师,你来了?下午没有课吗?”高老师?就是高佩佩吧。徐中天急忙走出去一看,可不是,正是高佩佩。高佩佩家也在这个小区里,她大学毕业后,又考取了本城的医学院研究生。说起来,这个相貌姣好的女孩儿还是儿子徐小云的家庭教师呢。按说,徐中天家是请不起家庭教师的,徐小云读高三时,社区居委会组织了一个“一对一、大中学生结对子”的活动,把小区里的大学生和初高中学生结起了对子,高佩佩与徐小云结成了对子,就这样,她成了一名免费的家庭教师。

现在见到高佩佩来,徐中天自然很高兴,忙不迭地叫小云给高佩佩泡茶。高佩佩抚摩了一下耳边的短发笑了:“徐叔叔,您别忙了。我今天来,是找您帮一个忙的。”

徐中天笑了:“你这孩子,那么客气做什么。你想要我干什么,尽管说。”高佩佩立即说道:“记得我考取医学院的研究生时,听您说过您这儿有一本祖传的中医书,现在还在这儿吗?”

徐中天一听这话,脸上的笑容就凝固了。当初,他见高佩佩免费为小云补课,出于感激,他想把那本医书送给高佩佩,因为她毕业后,肯定会走上救死扶伤的道路。可如今,他还能把这本书送给高佩佩吗?而且,另一个疑问在徐中天脑海中升起了。记得当初高佩佩听说是中医方面的书时,态度是那样的不屑一顾,今天怎么变了个人似的,迫不及待地又想要了呢?看着高佩佩那急切的眼神,徐中天撒了个谎道:“哦,那书啊也记不起来搁哪了,我找找。找到了,让小云给你送去。”平生从不说谎的徐中天脸腾地一下红到脖根。高佩佩大大方方地笑了笑,徐中天的表情早已被她清清楚楚地看在眼里。不过,她也不点破,只说了句:“那好,那我就等着。一言为定啊。”

高佩佩刚走,门铃又响了。徐中天挠了挠头,今天怎么回事啊,不会又有一个人来要书吧?

徐中天刚把门打开,外面就走进一个人来,还没等徐中天反应过来,那人就扑通一声跪到了地上:“徐大夫啊,你发发慈悲,救救我老婆吧。”

徐中天吃了一惊,慌忙把那人扶了起来,原来是白马镇毗邻长江附近的东郭村的赵春风。徐中天的父亲当年下放,就在东郭村。徐中天后来到白马镇供销社工作时,起初也住在东郭村,赵春风是他的邻居。听自己的父亲说,当年他在村里时,还偷偷地给村民们治过病。看样子,这赵春风也是来求自己治病的。想到这儿,徐中天忙道:“赵大哥,这治病我可不会啊。”

一听这话,赵春风又放声大哭了起来:“徐大夫,我老婆得了乳腺癌,医生说她活不到明年春节。你就帮帮她,给开个方,让她过个年吧。”说着,赵春风一五一十地说起了自己家的遭遇:这几年城里的医院看病太贵。老婆马兰身上痛,她强忍着不说,等到实在支持不下去了,到医院一检查,马兰患了乳腺癌,已经是晚期了。“家里能卖的,全卖了。就连那三间瓦房,也作了个价,卖给人家养猪去了。得来的钱,全部送去了医院。可医生还是说,我老婆算是用钱保着命。哪天没钱了,人也就没有了。我实在走投无路,才到处打听偏方,找着找着,就找到你这里来了。”

听了这话,徐中天不由得同情起赵春风来。家里有病人,再好的心情也好不到哪儿去。死马当活马医,没准儿能捡条命。这就是赵春风此刻的心情。徐中天点点头,问了声:“那马兰现在还在医院?”

“不,早回家了。住院费交不起,只有回去等死了。我们一家住在牛棚里,苦倒不说,只是她夜夜疼得不能睡,人一天天瘦了下去。我不忍心啊!她还不到50岁啊。”赵春风说着,又抹起了眼泪。

徐中天决定,先去趟东郭村,回来再考虑把医书交给徐亚军的事。毕竟儿子上学还有一个多月。

到了赵春风家,已是下午4点多钟了。正是三伏天,徐中天热得满头大汗,可他一走进那间牛棚,眼泪刷地一下落下来了。他一直觉得自己家穷,可他万没想到还有穷得像赵家那样的程度。

赵家三口人全窝在一个不到10平方米的牛棚里,屋里放着两张床,靠门口放着锅碗和一个煤气灶,想在屋里走动一下都不易。一个三脚支架的破电扇,吱呀吱呀地转着。赵春风的妻子马兰,就睡在最外面的一张床上。屋里,腾腾热浪扑面而来。马兰,早已瘦成皮包骨头了。她几乎浑身赤裸地躺在床上,脸上没有了一丝血色。

徐中天走了出来,手颤颤地举笔开了张药方,递给赵春风道:“我不是医生,这样做可能违法。所以这事你千万别传出去,省得惹来很多麻烦。”赵春风把头点得像个小鸡啄米似的,他随即把儿子叫来,叫他赶到城里的药房,照方抓药去了。

徐中天故地重游,他正想到村里转两圈。突然,他愣住了,因为,他看到徐亚军也正从村口向村里走来。徐中天正要躲,徐亚军已看到他,远远地向着徐中天打了个招呼,徐中天硬着头皮迎了上去。

“上谁家来了?不会是赵春风家里吧?”徐亚军竟一口揭破了徐中天的来意。

“您老怎么上这儿来了?”徐中天明显胆气不足,一开口就弱了三分。

“你能来我就不能来?告诉你,我不仅仅是农资公司经理,同时还是医生。实话说吧,这里有很多人是我的病人,我来随访。赵春风的老婆我也治过。”原来如此,徐亚军到这里来,竟是为了给人治病。难怪他想得到自己家那本医书。现在自己给马兰开了药方,岂不是更授徐亚军以把柄?果然,徐亚军紧追不舍地问道:“那本书,你什么时候交给我?看样子,你来这里也是为了给马兰治病。我告诉你,这书你必须交给我,否则,你不但拿不到补偿款,而且还多了一条罪名,无证非法行医了。哈哈!”徐中天吓得嘴唇直打哆嗦:“非法行医?你、你不也为村里人治过病?”徐亚军再次大笑起来:“我?我有执业医师的资格证。你呢?什么都没有。做一名中医,既不需要花钱购置医疗器械,又没有开刀动手术的风险。我的下半生,正要靠此为生呢。”

徐亚军这话一说,徐中天马上就改了主意。那本医书绝对不能交给这个人,他行医的动机明显不纯。他是为了钱,才这样做的。医者父母心,可徐亚军,他有仁爱之心吗?他的目的,无非就是为了钱。如果他得到了那本医书,他更是有了欺世盗名的本钱。

徐亚军阴森森地走了,连东郭村也没进。可能他见到徐中天,心里又打起了另外的算盘。他撂了一句:“尽快把书交给我,否则,我就会到卫生局去检举你!”一句话说得徐中天心惊肉跳。

徐中天正要告别赵春风返回城里,赵春风恰好找来了。一见到徐中天,他连连说道:“徐大夫,你就出来做一名医生吧。我们村,有好多人等着你治病呢。”

徐中天脸一下子沉了下来:“我不是说过吗?你千万别把这事说出去,会给我惹麻烦的,你怎么不听啊。再说,徐亚军不也是医生吗?”

赵春风啪地给了自己一个耳光:“徐大夫,我、我也是想帮帮村里人啊。他们也比我家强不了多少,有病有灾,首先是用身体扛,扛不住才去医院。你就帮帮他们吧。徐亚军,他比城里的医院强不了多少。哼!”

他正说着,暮色中走来一大帮村民,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纷纷向徐中天走来。“徐大夫,你父亲有那样的好手艺,你肯定也不会差。我们相信你。”“徐大夫,你就帮帮我们吧。可怜可怜我们农村人吧。”“徐大夫,徐大夫!”

徐中天惊讶地发现,附近村子也有村民赶来了。这个偏僻的村落,因为自己的到来,一时间竟聚来如此之多的病人,实在是他始料未及的事。想来,当年自己的父亲因为给村民治病,在这里有着很高的威信。

本已走投无路、二次失业的徐中天在暮色之中,心中忽然升起另一种希望,他能将祖传的中医发扬光大,造福乡邻吗?

给四乡八邻的村民们开完药方,已是当夜九点多钟了。徐中天谢绝了村民留宿的好意,匆匆吃了几口饭,执意要回去。毕竟,城里有很多事让他放不下。徐亚军会不会举报他?还有,那个高佩佩现在要书去做什么?

等到徐中天在赵春风的护送下回到家,妻子郑雅芝还没有睡。见到徐中天洗过澡进了房间,郑雅芝忙道:“中天,今天你走了之后,小云好像动了衣橱。”

徐中天愣了愣,随口应道:“动了就动了呗。孩子找衣服,这有什么大不了的?”郑雅芝摇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怀疑孩子拿了医书。”

徐中天慌忙打开衣橱,找到几床棉被压着的那个木盒,不由得一惊。那个锁,用原来的钥匙已打不开了。徐中天又惊又气,他拿来钳子,一下子拧开了锁,那本书,还是安然无恙地放在那里。徐中天不由得长吁了一口气,可他仔细一想,觉得还是不对劲,原来的钥匙怎么打不开锁了?

徐中天和郑雅芝合计了半天,这才得出一个结论:小云极有可能是在书上做了什么手脚。徐中天正要去敲开小云的房间,郑雅芝说:“他晚上喂我吃过饭之后,说是去高佩佩家上网,还没有回来呢。”小云去高佩佩家了?徐中天脑子转了几下,马上意识到,极有可能是小云把书拿出去复印了,然后又把书送了回来。那复印件,一准是他送给了高佩佩。天啊,那个浑小子!

徐中天正生气呢,只听屋外有拿钥匙开门的声音,郑雅芝看着脸色铁青的徐中天,劝道:“佩佩这孩子怎么说对小云还是不错的。再说,你以前不也是要把书送给人家吗?这事就算了,好歹书还在家里啊。”

小云进了屋,却没有去自己的房间,而是敲响了徐中天夫妻俩的房门,一见到徐中天,小云就哭了起来:“对不起,爸爸。我真的不知道高佩佩会那样做。”说着,小云说出了一个惊人的秘密。

原来,高佩佩的导师参加了互联网上关于中医存废的争论。她的导师认为中医完全是拿人的生命在开玩笑,为了证实这一点,高佩佩的导师说,要是能搞到一本中医临床方面的著作,就可以一举将中医理论击垮。

听到导师这样说,高佩佩马上想到了徐中天家里的那本祖传的中医临床医学著作。她立刻从学校回来,向徐中天要书。没想到徐中天却没有立即答应。她决定在小云身上打开缺口,徐中天一走,她就把小云叫走了。目的还是拿到书,即使没有书,复印件也行。

小云知道此时的书意味着自己的大学学费,可他又不好拒绝昔日曾为自己辅导过功课的高佩佩,只好偷偷地将书拿出去复印了,将复印件交给了高佩佩。

吃过晚饭后,小云再次上高佩佩家玩,正碰到高佩佩在给她的导师打电话,高佩佩兴奋地说道:“这回好了,有了打倒中医的靶子了。徐氏中医,在我们这儿可是闻名多年呢,祖传好多代了。”

小云听了,顿时觉得不妙,他可能上了高佩佩的套了。他佯装听不懂,偷偷地将那些复印件抽回来一部分。为了防止高佩佩发现,他没有将全部拿回来。说着,小云将一沓复印件交到了徐中天的手里,垂着头站在那里,等着徐中天的雷霆之怒。

徐中天没有发作,他沉默了半天,这才说道:“既然是这样,我还真的要好好给自己定个位了。中医,有没有用,得让病人说,让老百姓说。”

郑雅芝和小云都听出了徐中天的弦外之音,两人异口同声地问道:“你、你想做中医?你没有行医的资格啊!”

徐中天沉吟了半晌,语气坚定地答道:“我先应付眼前的事,行医的事,以后再说吧。”

第二天一大早,徐中天就去找凤良英。凤良英似乎已经知道徐亚军对徐中天提的条件,劈头就问道:“老徐啊,我正要去找你呢。我说你啊,又不是医生,要那本破书做什么。大家现在都眼巴巴地看着你呢。”

徐中天把自己在东郭村赵春风家的情况说了一遍,又道:“我本来是想把医书交给他,可是,我于心不忍啊。我虽没有行医的经验,可学这个学了多年了。再说,老百姓也真正需要,我不能轻易地就把祖先传下来的东西交出去吧。”

凤良英像是第一次认识徐中天似的,他看了看徐中天,好半天才说道:“你的意思我明白,我不逼你。可是,那个补偿款我们还得要。另外,你得小心徐亚军,他不会轻易放过你的。”

徐中天急切地握住了凤良英的手,恳切地说道:“我就是为了这个来找你。你在外面闯荡,自然知道怎么样维权。国家赋予他的权利,不能让他用来给自己换私利,是吧?你还是多想想其他办法,不要在我家的那本医书上动脑子了。”

终于说服了凤良英,让他另想办法解决悬在那里多年的下岗安置问题,徐中天总算松了口气。可徐亚军的电话尾随而至,打到了他的家里:“大侄子,你的书到底什么时候交来啊?”

徐中天冷冷地答道:“我改主意了,你想用这个挣钱,没门!”徐亚军哼了一声:“好啊,那你是准备进监狱了,是不是?告诉你,我一个电话打到卫生局,卫生公安执法队马上就要开到你家来。现在你交书,还来得及。”

“你做梦!”徐中天不甘示弱,他压根儿不信徐亚军会有这样的能力。然而,徐中天想错了。

半个小时之后,两名警察敲响了徐中天的家门,很客气地将他请到了公安局。随即,卫生局也开出一纸罚单,对徐中天无证非法行医罚款1万元。

徐家顿时陷入一片混乱之中。郑雅芝吓得终日以泪洗面,儿子小云则呆呆地坐在家里,不知怎么办才好。

徐中天被带到公安局之后,一言不发,始终不肯写悔过保证书,更不同意交出罚款。卫生局一帮人马浩浩荡荡地开到了东郭村,他们准备进一步取证后,申请对徐中天进行拘留。

带队的负责人万没想到会出现这样的局面:东郭村村民们纷纷走了出来,你一言他一语地赞扬徐中天的善举。“人家看病一不收钱,二不收礼,这样的人也要被抓,天底下还有王法吗?”“他看病有没有效果,看看我老太婆就知道了。我年轻的时候,得了风湿症,就是徐大夫他爸爸帮忙给治好的。人家可是祖传的中医啊。”“光说没有用。人家开了药方,你们拿去鉴定一下,不就知道真假了吗?”

赵春风知道调查组来到村里的消息最迟,他把马兰往身上一背,疯一样地跑到了调查组那里。“这是我老婆。城里的医生说她过不了春节,徐大夫开药后,她服用了一周,脸上就有了红润了。她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啊。求求你们了,放过徐大夫吧,他是好人,他真是好人啊。”

调查组回去之后,将徐中天开出的药方邀请了专家鉴定。鉴定结果,专家认定徐氏中医学对于治疗妇科疾病以及常见的顽症有效。

卫生局召开紧急会议,决定取消对徐中天的处罚,并对他进行了医疗知识测试。徐中天顺利地通过了考试,取得了行医资格证。

徐中天被关押10天后,再一次回到了家里,此时,另一个好消息正在等着他,凤良英告诉他,他已为他们这7名下岗工人请了位专职律师,负责为他们这帮下岗工人协调安置问题,目前正在和市供销社联系。市供销社已经答应对他们进行一次性补偿安置,并分给他们每人一套位于城市南郊的门面房,用以谋生。“如果顺利,你的中医诊所很快就可以挂牌了。放心吧,这次请律师的费用,全算我的。”

半个月之后,徐氏中医诊所终于在城南挂了牌。东郭村村民在赵春风的带领下,赶来庆贺。赵春风将一块巨大的匾额挂在正厅之上,笑得嘴巴都合不拢。只见匾额上写着金灿灿的八个大字:“再世华佗,悬壶济世。”“你们别笑我土,这话可是我的真心话啊。我老婆现在好多了,都能下床活动活动了。”

小云已顺顺利利地用父亲的一部分安置款,去本城师范大学报了名,此刻他正在为父亲招呼客人……

至于高佩佩的导师全盘否定中医的言论遭到了有关权威部门发言人的严厉驳斥……

(责编:非本 图:张永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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