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我亲爱的Ｗ先生

王语嫣

亲爱的爸爸，特意在你生日这天写给你这篇东西。

真正用文字的方式来表达关于亲情的东西并不多。不是不愿意写，而是每当我提起笔便会觉得自己言语笨拙，不够去叙述那样平缓深切的情感。亦或这样的爱本来就难以用语言来表达吧。

小时候听妈妈说，生我之前你就希望我是个女孩。“女孩温柔体贴，不调皮”好像就是你期待我到来的理由。而当我呱呱坠地的那一刻，你的欣喜之情顿时溢于言表。我出生的那年冬天下了很大的雪，你在家和医院两点之间来回奔忙。你双手都生了冻疮，却坚持帮我洗衣服，还要忍受我突然的啼哭。“一把你放下你就哭，你妈和我没少受罪。”在十几年后你对我说起这些事，虽然有抱怨，但我还是看到了一个男人作为父亲的那些小骄傲。

可是，你的女儿又真正做了哪些值得你骄傲的事呢？

初中家长会你才开始陪妈妈一同去参加。私下到老师那了解我学习情况时，听到最多的永远是班主任用无奈的口气说，理科太差了啊，三四十分也考得出来哟……周围还有其他等着沟通的家长和同学，我在一旁把头埋得很低地听着，觉得丢脸丢到了太平洋，偶尔抬头正对上你失望的目光，一时间不知道该用怎样的表情才能遮掩我的愧疚。等你向班主任道谢，拜托她多监督我时，我扳不过内心自以为强大的自尊，狠狠地翻班主任白眼，特别是她听你说这样的话，只是应付地答应着，光顾着去和班长的家长拉家常，哎呀，真不愧是我同学的女儿啊，小的时候就看出来她聪明，现在可是我的得意门生……说着还不忘把班长往自己怀里揽。越是这样就越是让我讨厌数学，讨厌老师，讨厌父亲的自讨没趣，讨厌差劲的自己！

回家的路上你沉默不语，却又刺破了我维护自尊的薄膜。还有什么资格难过呢？尽管你从来不会责怪我学习的力不从心，也不会像妈妈那样苦口婆心地说教，甚至不会问我为什么成绩会那么差，可是有时候，我却希望你能像其他父亲那样大声责骂我，把我骂醒，告诉我不能再这么浑浑噩噩地过日子。但你没有。你觉得你的女儿懂事，终究会自己调节好。于是我又再次与你的想法背道而驰。我不成熟，不聪明，也不能让你省心，郁闷的时候只会阴着一张脸，你逗我开心我还不耐烦地走开。想起这些，觉得自己真的很欠扁。

每个人都说你的性格好，又很亲切。买东西付款的时候，售货员举起钱对着光分辨真假，你小声提醒，看清楚啊，这可是假的。妹妹跟你闹着玩，使劲咬了你一口，你还说妹妹识货，知道捡肉多的地方下嘴。从小混在一起的同龄孩子每次见到你都会很开心，跟我说，你爸爸说话好好玩哦，要是你爸是我爸就好了。小时候我还没有觉得这是人家说笑，生气地回答人家，不行！他是我爸，一辈子都只会是我爸！邻居家的一个姐姐考取了省城里的大学，你热心地帮忙找车运行李，和叔叔一起安排好后才离开。离开前你对姐姐说，好好读，你妹妹要是也能考上这么好的学校我也就知足了。小时候是看着你一点点长大的，就跟自己的女儿一样，以后有事儿尽管找我。但我还像小时候那样生气地在心里说，老爸，你可就只有我一个女儿哦。

你一直拥有男子汉的各种优良品格，勇敢，坚强，乐观，爽快，幽默……以后我也想遇到像你一样的人做我的丈夫。

听到的关于你的优点还不止这些。

客厅里摆着两样乐器，我的电子琴和你那把旧吉他。我从来未见你弹过，听妈妈说当初你就是用这把吉他弹唱追到她的时候，我很是惊讶，用手肘撞你，哎，老爸，你还是挺浪漫的嘛，快说说，说说。你躲躲闪闪地不肯正面回答，被我问烦了就只是大概地阐述了一下，末了还说，死丫头就这方面起劲，学习上怎么没看你有这种精神。我冲你做鬼脸，还在根据你的描述回想当时的场景……妈妈生病住院，你在某一天出现在她的病房，连妈妈都不知道你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你不管不顾，随意地拿起吉他一遍又一遍深情地对妈妈唱《亲亲我的宝贝》，过后又鼓励她养好身体，出院后我妈就和你好上了。我皱皱眉头，明明是上个年代狗血的电视剧嘛！

但自从你患了支气管炎后就很少唱歌了，有时半夜睡不着，听到你在隔壁咳嗽，心里觉得难受，转过头侧着身，眼泪就掉在了枕头上。我想在某一方面我的确够脆弱也够矫情。一直觉得你不会老，还会像以前那样一口气爬到山顶也不觉得累，可是现在你爬楼梯都会很吃力地喘息。你这次放假回来，我发现岁月已让你的双鬓染上白霜，皱纹也开始肆意爬上你的面庞，压抑不住地想哭，你真的不再年轻了。

电脑买回家的时候你从来不碰，最后还是不好意思地叫我教你。你是那种典型的大男人，在这些小细节上十分要面子。我教你打字、查资料、看电影，你显得有些紧张，好像生怕漏掉一些重要的东西，一直在向我确认，咦，是……这个键吗？那个……我忘了是不是这样？我看你生疏地操作着电脑，突然莫名地湿了眼眶。但你是不喜欢我哭的，所以我努力克制情绪，不让你看出我的难过。

现在的你不像以前那么爱笑，总是愁眉苦脸的，常常一个人蹲在角落里默默抽烟。其实我好想为这个家分担压力，哪怕只是一点点。我知道你离开以前的工作岗位后一直担心这个家会受到影响，你一直想靠自己克服这样那样的困难，不希望我和妈妈因为你的工作变动感到有负担。可是爸爸，你要知道你的女儿已经长大了，就算不能帮助家里分担经济负担，至少可以与你分享心情，减少你的情绪压力。既然上天让我降临到了这个家里，就请让我在贪婪地享受你们的爱时，也允许我为这个家出些力吧。我和妈妈都不想看你一个人默默辛苦，我们都要为这个家努力。所以爸爸你不要独自哀伤好吗？我还是希望看到你爽朗大方的笑容，淡定乐观的态度。从小时候开始我就习惯这样的你，请不要改变好吗？

亲爱的爸爸，跨过今天你又将进入一个新的年龄时段。你的女儿真的很笨，想不到什么更好的方式来为你庆祝，让你开心。只能够写一些零碎的字来表达平常我难以开口的情感和祝福。这些字的背后汇聚着女儿15年来不曾直白表达过的爱和感谢。现在完整地把它呈到你面前，希望41岁的爸爸可以感受到来自女儿心灵最深处发出的声音和温暖的关怀。

爸爸，生日快乐，我爱你！

发稿/田俊

tian17@hotmail.com